側方傳出的嗓音漫不經心,微啞,似是卷着剛睡醒的倦怠。
黎茉循聲望去。
清晨白雪,少年站在巷口轉角,晨光灑落在他身上,清雋挺拔。
黎茉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鼻梁英挺,眉眼明銳,薄唇掀着一抹不甚明顯的弧度。
“顧澤漆!”她有些興奮。
聽到聲音,顧澤漆擰了下眉,目光從頭至尾打量她,似乎夾着不滿。
黎茉低哼:“不是吧?”
敢刷系統:“這邊尚未檢測到顧澤漆的反感值,請放心哦!”
“那他皺眉是幾個意思?”
“估計只是覺得你手段太弱智,兩次,都是在他面前摔倒,但這不算負面情緒。”
“……”
要不是現在不方便說話,杠精絕對能跟系統吵上三天三夜!
她才不會用這種智障手段好伐!
黎茉準備爬起來,卻驚人地發現,她的腳踝居然扭、傷、了!
“存在感影響你的生命值,過低的存在感會反噬你的身體,就像現在,稍不注意就會受傷,無論你法力值多強都拯救不了。”
聽到這話,黎茉一個勁地朝顧澤漆揮手,以刷取存在感。
敢刷系統想說:這手段更弱智好伐!
顧澤漆眉頭果然擰得更緊了。
那邊,兩個混混諂笑着朝顧澤漆走去。
“澤哥,認識她?”
“怎麼回事?”顧澤漆避而不答,移向他們的眼眸一瞬間凜然。
兩個混混笑容僵住,後怕爬上背脊。
其中一人推了推旁邊的aj兄弟。
aj兄弟硬着頭皮說:“我不知道哇!這妹妹突然摔倒了,我就想把扶她起來,但她好像很怕我們。”
“是嗎?”顧澤漆低頭。
地上的黎茉大杠:“胡說!你們明明就是想搶我的早餐!”
“我們哪有?”倆混混面面相覷。
黎茉輪番指着他們,控訴道:“剛剛,你叫他買早餐,你又叫他去搶,然後你們就盯上了我的袋子,難道不是嗎?”
“……”
空氣中有片刻的安靜。
aj兄弟被她的神邏輯弄的哭笑不得:“不是,他叫我請客,擺明了要搶劫我啊!”
“你們不是認識嗎?”
“是,但我們在開玩笑。”
“……”杠精還是無法理解。
她雖然學習了生活技巧,但尚未領悟人與人之間相處的精髓,有點懵。
顧澤漆弄明白經過,讓他們道了歉,就放他們走了。
接着,他看向仍坐在地上發懵的黎茉,哂笑:“地上涼快嗎?”
黎茉實誠地說:“很冷。”
“那還不起來?”
“……”
黎茉默默地爬了起來,腳踝的痛,讓身體冷不防歪了一下。
顧澤漆藏在兜裏的指尖一顫,很快看見她站穩,就放鬆下來。
但自始至終,他面上都看不出一絲波瀾。
隨後,他準備離開。
卻聽到身後跟隨的腳步聲。
他回頭:“幹什麼?”
黎茉:“我要去南園瑆邊街七巷三號。”
顧澤漆挑了下眉:“你再說一遍。”
黎茉便重復了一遍。
顧澤漆摸出僅剩一根的煙盒,放在手裏把玩:“小妹妹,哥哥家不歡迎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那歡迎什麼?”
顧澤漆眼瞼抬了一下,盯着黎茉。
黑色的口罩,將她的皮膚襯托得更加白皙,比冬雪還要顯眼。
而在那口罩之下,他知道有半個巴掌大的傷,摧毀了她漂亮的臉頰。
還有在電梯裏遇到的那次。
她和弟弟的爭吵,讓他猜出她在家裏的處境。
而他,只會給她帶去麻煩。
於是他薄唇微掀,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繾綣地吐出兩個字:
“女人。”
黎茉撞進他深黑色的眸子。
漂亮狹長的雙眼皮下,似乎隱藏着危險的信號。
但她不是很懂。
因爲在她出生之後,網上的禁黃掃黃行動非常到位,她沒見過那玩意兒。
而顧澤漆這麼說,無非是想把黎茉嚇跑。
現在的高中生,懂的並不少。
哪知,她一臉淡定地說:“沒事,我在旁邊坐着就行,絕不打擾你們。”
顧澤漆玩轉的煙盒,差點掉到地上。
好在,他用尾指緊急勾住,才沒顯出失態。
他好整以暇地盯着黎茉。
卻發現她淺色的眼眸裏,幹淨的沒有一點瑕疵。
有那麼一瞬間,顧澤漆對自己的話感到慚愧。
他正色:“爲什麼要去我家?”
“爲了感謝上次你送我去醫院,還有。”黎茉提了提保溫袋,“吃早餐。”
話音剛落,她肚子就發出一聲“咕”。
顧澤漆敗了。
“走吧。”
他轉身就走,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等到拐彎時,才察覺身後的動靜弱到聽不見。
他回頭,看見黎茉扶着牆,低頭走路,一瘸一拐。
眉間,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東西給我。”
原本甩她一大截的淡漠背影,不知何時退了回來。
接着,手裏的保溫袋就被他拿走。
顧澤漆眸子低了低:“腳怎麼了?”
“剛才摔跤的時候扭到了。”
“所以你一聲不吭?”
“有什麼關系,我看着地上的腳印,就知道你往哪兒走。”
顧澤漆薄唇緊抿。
老城區的少年王,一打十都沒落過下風。
卻頭一回,遇到這麼一個讓他接連感到挫敗的人。
黎茉抬頭,眼神純粹而明亮:“走啊。”
似乎聽到一聲嘆息。
顧澤漆把保溫袋塞回她的手裏,然後背過身去,半蹲。
“上來。”
黎茉見了這姿勢,微訝:“你要背我?”
明明總是對她皺眉,冷淡而又疏遠。
“快點。”
語氣聽起來有點不耐。
事實上,顧澤漆對她已經極盡了耐心。
就算是受傷的小弟在他面前叫苦連天,也最多得到一個“滾”字。
黎茉將保溫袋繞到他前面,趴了上去。
一路很穩。
即使多了一大袋早餐,她還穿着冬天的棉衣,顧澤漆背上的承重依然很輕。
她到底有多瘦?
穿過巷子,顧澤漆停在一間四合院前,灰牆黑瓦。
“先下去,我開門。”
黎茉下來後,看見他掏出一串老舊的鑰匙,叮叮當當地開門。
“你家裏沒人嗎?”
“我一個人住。”
黎茉挺意外的,他不是才高中生嗎?
書中顧澤漆活躍在大後期,沒怎麼提到他少年時代的事,故而黎茉並不清楚他的家庭情況。
但也沒問。
“隱私”兩個字,明星粉絲們天天用來控訴狗仔隊,她還是知道的。
院子裏擺着一把古董級搖椅,還有一株敗柳,顯得很空。
房子看起來也很古老,不過室內的暖氣很頂。
黎茉褪下外套,把保溫袋拆開,一份份地拿出早點。
雞蛋餅、油條、餃子、小籠包……
“你要吃這麼多?”顧澤漆悠悠道。
他出去是爲了買煙。
結果被黎茉整這一出,頓時沒了欲望。
如今他單手抄着衛衣口袋,身形慵懶地靠門,嘴裏咬着最後一支沒燃的煙。
“還有你的份啊。”黎茉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過來,坐這裏。”
顧澤漆愣了愣,接着嗤笑一聲。
她比自己還像這屋子的主人。
只是,當他咬了一口還溫熱的餃子時,調侃的心思瞬間消散。
恍惚覺得,這屋子多一個人,也挺好。
兩人在沉默中幹完一桌的早餐。
黎茉吃掉了三分之二。
顧澤漆覺得挺稀奇。
吃這麼多也不見她長肉。
片刻,他走出門。
過了許久,才不知從哪裏牽來一輛自行車,在門口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