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帝都中心醫院VIP區域的寂靜,並不能阻止某些消息在小範圍內飛速傳播。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灑進白洛笙的病房,溫暖而不刺眼。他早已醒來,穿着舒適的絲質病號服,端着一杯溫水站在窗邊,目光平靜地俯瞰着下方蘇醒的城市。神念無需刻意展開,方圓數公裏內的“喧囂”已自然流入識海:
隔壁病房: 蘇晚星已經勉強可以下床走動,膝蓋的淤青在專業護工的冰敷和按摩下消退得很快。她拒絕了護士送來的豐盛早餐,堅持只喝點清粥。她的目光不時飄向白洛笙病房的方向,小臉上寫滿擔憂和困惑。護士在給她換藥時閒聊,提到“那位白少爺恢復得特別好,真是奇跡”,蘇晚星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隨即又暗淡下去,低聲喃喃自語:“他……真的是白家的少爺?不是傭人?可是沈月漓學姐說……學校裏都在傳他是她家的傭人啊……”
醫院等候區: 江以墨一夜未睡,眼睛紅腫,臉色憔悴得嚇人。昨晚白家律師團一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帶着助理與她進行了簡短而冰冷的談話。內容無非是她的嚴重過失、白家的態度(保留追究一切法律責任的權利)、以及賠償問題的初步意向——賠償金額之大,遠超她的心理預期,足以讓原本殷實的小康之家傷筋動骨。律師最後留下一句“白少爺現在情況良好,但心情決定是否起訴。江小姐請處理好個人事務,等待進一步通知”便揚長而去。江以墨靠在冰冷的椅子上,渾身發冷,巨大的恐懼和巨額債務的壓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的手機屏幕反復亮起又暗下,顯示着無數來自擔憂的朋友同學以及……家族內的詢問信息。她一條都沒敢回。
白家小院: 沈媽一夜沒睡安穩,天剛亮就起床,把本來就不算大的小院打掃得一塵不染,動作有些神經質。她看着鏡子裏略顯浮腫的臉,反復回憶白洛笙昨天那句“閒雜人等”的話,越想越心驚肉跳。她給沈月漓打了無數個電話,對方一直占線或者不接。沈媽心一橫,決定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沈月漓叫回來,商量對策,再好好給少爺認錯服軟!
某個廉價酒店的房間裏: 沈月漓同樣一夜未眠。她窩在沙發裏,看着鏡中自己精心描繪、卻難掩疲憊的臉。昨晚她嚐試給白洛笙打電話、發信息道歉、解釋(當然是謊言),全部石沉大海。顧雲崢則興奮地籌劃着晚上的生日宴會,打電話給所有他能想到的“重要人物”,包括他靠系統認識的一些小富二代、模特、甚至嚐試通過沈月漓關系邀請白家旁系子弟(被他視爲攀附白家的關鍵台階)。他臉上的意氣風發讓沈月漓倍感壓力。瀚月樓的包間是她用白洛笙的信用卡(副卡)預付了三萬押金才勉強訂下的!今晚的賬單……那可是五星級酒店,還是南宮家的瀚月樓!顧雲崢這陣仗,顯然是要打腫臉充胖子,場面越大越好,但結賬……
想到這裏,沈月漓的心跳驟然加速。怎麼辦?白洛笙昨天那冰冷的眼神和話語,讓她不敢保證今晚這賬單還能刷他的卡!她偷偷查過白洛笙主卡在她手裏的那張儲蓄卡餘額——僅剩幾千塊!連零頭都不夠!她之前揮霍得太狠了。
一股滅頂之災的預感攫住了她。她必須弄到錢!立刻!馬上!她想到了沈媽,想到了小院裏一些值錢卻不起眼的白家擺件……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滋生。
廉價酒店房間的陽台: 顧雲崢站在落地窗前,志得意滿地欣賞着樓下停車場他那輛嶄新的保時捷911。這是沈月漓愛慕他送他的生日禮物。想到昨天抽獎給他的豪宅(雖然只能住一年)他感受着體內因“系統能量”注入而帶來的虛假力量感(實際是心理暗示),仿佛整個帝都都在他腳下。他精心挑選了一套昂貴的定制西裝,對着鏡子練習着領導者的姿態。“今夜之後,我顧雲崢的名字,將響徹帝都年輕一代!”他躊躇滿志地低語,完全沒察覺到綁定在自己靈魂深處那個名爲“抽獎系統”的低級規則聚合體,其核心的規則流轉已悄然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凝滯,運轉效率像是老舊的機械缺了油。
將這些紛亂的“弦音”收束,白洛笙輕輕放下水杯。
“忠伯。”
“少爺。”
忠伯應聲而入。
“出院手續辦一下。” 白洛笙言簡意賅。
忠伯一愣:“少爺,醫生建議您再觀察兩天……”
“我說,出院。” 白洛笙目光轉過來,平靜無波,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絕對命令感。那目光讓忠伯瞬間將所有質疑咽了回去。
“是,少爺!我馬上去辦!”
“回家。去白家小院。” 白洛笙補充道。他現在需要那個“舞台”。
一個小時後,白洛笙換上了一身普通的休閒服,走出了醫院。沒有輪椅,步伐穩健從容,完全不像個重傷初愈的人。忠伯安排的車早已等候在門口。
車子平穩地駛入一個位於帝都二環內、鬧中取靜的高端四合院住宅區。綠樹掩映,紅牆黛瓦,安保嚴密。這裏名爲“棲梧裏”,是白家老爺子早年爲家中子孫購置的幾處私邸之一。白洛笙所住的這座院落,是最小但也最具私密性的一座,名爲“白家小院”。
車子駛入院門。白洛笙一下車,目光便鎖定了小院裏那棵枝繁葉茂的海棠樹。樹下,一個穿着圍裙、正在擦拭着石桌石凳的身影猛地僵住——正是沈媽。
沈媽看到白洛笙自己走下車,腳步穩健,臉上甚至還帶着一絲紅潤,驚得手裏的抹布都掉了!少爺……竟然痊愈了?昨天不是還說……她再看一旁的忠伯,老管家臉色肅然,帶着幾個神情冷峻的保鏢提着行李箱跟在後面。這架勢……
“少……少爺!您回來啦!哎呀您怎麼不多住兩天啊!身體要緊啊!”沈媽立刻換上滿臉堆笑,快步迎上來,伸手想接忠伯手裏的東西,被忠伯不動聲色地避開。
白洛笙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石桌上的紫砂壺,掂量了一下。目光掃過院子:角落裏幾盆名貴的蘭草不見了?客廳裏那件價值不菲的晚清粉彩花瓶也被換成了贗品青花?嘖,動作倒是夠快。
“沈媽,”白洛笙放下茶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沈媽耳中,“月漓姐呢?她不是應該在……照顧我嗎?”他強調“照顧”二字。
沈媽臉皮一抽,趕緊道:“月漓……她昨晚擔心少爺都沒睡好!一早學校有重要的藝術沙龍,她作爲新生代表必須要去!她本來想留下的,是……是我不讓她耽擱學習!她說中午就回來親自給少爺燉湯賠罪!”
“新生代表?燉湯賠罪?”白洛笙重復了一遍,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他抬腕看了看並不存在的表,“中午?我看她現在……是在‘南宮瀚月樓’忙着布置晚上的生日宴會場吧?”
轟!
沈媽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少爺……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少……少爺……” 她還想辯解。
白洛笙卻擺了擺手,像是驅趕蒼蠅。“行了。我不在的時候,家裏辛苦你了。今天下午我要接待幾位重要的校友談保送的事情,清靜。你,”他指了指沈媽,“把院子再徹底打掃一遍,尤其是角落。” 他加重了“角落”二字,眼神有意無意地瞥過客廳方向。“還有,主臥的書桌上,有一份老太太留下的、很重要的翡翠鎮紙,你去請出來放到我書房的保險櫃裏。老太太說過幾天要來拿。”
“重要的翡翠鎮紙?保險櫃?”沈媽又是一懵。什麼鎮紙?她怎麼沒印象?老太太留下的東西都歸庫房了……不對!她猛地想起!她早上剛幫沈月漓偷偷把那塊看起來水頭十足、雕工精美的“玉擺件”包好……那是!不會就是那對吧?!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汗水瞬間浸透了後背!她臉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麼?有問題?”白洛笙抬眼,目光如刀。
“沒……沒沒!我這就去!這就去!”沈媽一個激靈,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進屋內,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東西還沒送走吧!要趕緊拿回來!
看着沈媽驚慌失措的背影,白洛笙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嘲諷。餌,已經撒下去了。魚……會怎麼咬?
他沒有再理會沈媽的小動作。神念如同精準的雷達,早已鎖定了一個匆匆從外面跑回、鬼鬼祟祟靠近小院側門的身影——正是剛去典當行賣了“贓物”換了五萬塊錢、臉上還帶着一絲病態紅暈的沈月漓!
沈月漓避開了正門,想從側門溜進來。她剛才接到了沈媽語無倫次、充滿恐懼的電話,心知鎮紙的事可能暴露了!她必須回來看看情況,最好能趁白洛笙不在再把贗品偷放回去……她心中既恐慌又懷着一絲僥幸,手剛搭上側門的門閂——
“月漓姐,既然來了,走正門不好嗎?”
白洛笙平靜的聲音如同鬼魅般,隔着牆傳入了她的耳朵!
沈月漓嚇得魂飛魄散!猛地縮回手,感覺血液都涼了!他……他在裏面?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回來了?!側門這麼隱蔽!難道是巧合?無數個驚恐的念頭在她腦中炸開!她不敢再猶豫,也顧不得被發現的危險,連滾帶爬地繞向正門。
看着系統視野裏沈月漓狼狽逃竄的身影,白洛笙唇角微揚。恐懼的滋味,好受嗎?
他不再看門口即將上演的戲碼,轉頭對忠伯道:“忠伯,備車。”
“是!少爺您要去哪?”
“南宮家瀚月樓。”白洛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語氣平淡無波,“有人在那裏用我的名義辦生日宴。我去看看……”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仿佛穿透了空間的阻隔,落在了那座金碧輝煌酒店中某個正熱火朝天布置的包廂。
“……幫他們‘結賬’。”
也順便,看看“氣運”失效時,某些人臉上的表情,是否還那麼……光芒萬丈?
陽光下,他的身影挺拔如鬆。一場風暴,即將在帝都最頂級的宴會場所,悄然而至。而風暴的中心,此刻正平靜得如同即將鳴金收兵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