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2
凌晨的時候，我還是睡不着，便躡手躡腳去了明朝的病房。我知道他的名字，很早就知道，倒不如說他之所以會在這種醫療用品緊缺的情況下被十三區救下，都是我的功勞。
那天，天陰沉沉的，鋪天蓋地的黑潮無差別的吞噬一切。不知是什麼先驚呼出聲，人們抬頭，看見太陽黑的滴墨，大地在腳下崩塌，舉世聞名的高峰顫顫巍巍地倒下，山洪海嘯並及，人們口中喃喃着，說末日來臨了。
可是，末日爲何爆發呢？無人知曉。
好在，雖然不明不白的災厄險些讓人類絕望，但總有人能從絕望中爬出來，即使他們各懷鬼胎。
十三區就是這樣的典型，一個趁火打劫的流氓組織。第一眼見到他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一群不知哪兒冒出來，處心積慮的土匪騙子，他們怎麼可能想着重新團結起人來，重新建設家園呢？
無厭的獨裁者罷了！
我憤恨的想，在轉角處看到明朝的病房時，這種感覺才慢慢消解下去。
明朝已經睡了，我想，這得益於我下午藏着他枕頭底下的懷表。因爲他的睡眠一向不好......當然也可能許久不見，他早已變成了一個不易失眠的人。
屏去了生息，我進了明朝的病房，和下午一樣，他渾身上下纏滿繃帶，安安靜靜地靠在枕頭上。下午那一別，我滿腦子都想着他，拼命的把他的臉和記憶裏的人對比，可是我忘了，我根本記不清他的臉。
坐在窗台上，我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久好久，想了半宿，才下意識說出一句：“你還是帶着眼鏡好看。”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還在想明朝。十三區有自己的食堂，不貴，但也不好吃。我扒着碗裏的飯，心不在焉，腦海裏想的都是明朝的夥食。當初把他扛來的時候，十三區的人答應我會在這七天裏給他最好的待遇，也不知那幫人模狗樣的東西會不會信守承諾。
這樣想着，背後卻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我回過頭，是兩個穿着運動背心的男人，正若無其事的打鬧着，一米八的個子，比我高出半個頭，卻好似大腦發育不完全似的，若無旁人的推搡。
“你撞到我了。”我說，或許是因爲本人平時唯唯諾諾，聲音又實在是太小了，兩人就像什麼也沒聽見一般，甚至看都沒看完一眼。
md，拳頭硬了。
不過好在，我向來有話直說。飛起一腳踹在其中一個的屁股上，被擊中的男人順勢向前倒去，撞向桌角。另一個比他高了一些的愣了幾秒，然後像一個小腦完全不發育一樣的原始生物一樣大叫：“你敢打我哥！”
直到睡覺之前我都會記得這樣千鈞一發的場景：一個比我高出半個頭的不明生物正全速向我沖來，它氣勢洶洶，發出意味不明的喊叫，仿佛下一秒就要用他那臃腫的手臂給我一拳。
萬分危急之際，我的第10086號人格忽然顯現，奪過一旁廚師大哥的菜刀就要把面前的原始猩猩劈成兩半。對方的表情一僵，腿腳十分靈活的轉了個方向，一邊徑直朝食堂的大門沖去，一邊高喊殺人了。
可能是這位人格剛蘇醒不久，還不理解山頂洞人的語言，將那高聲的喊叫視作是一種邀請，我激動的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
“你也要邀請我一起跑馬拉鬆嗎？”
於是那天，我追着那個不小心撞了我一下的男人，繞着十三區跑了十幾圈，而他的同夥此刻正血流不止，在醫療設備簡陋的ICU裏躺着呢。
晚上，我再一次滿身大汗的走進食堂，聽見周圍有人竊竊私語：“他就是那個追着別人跑了四個馬拉鬆的精神病？”
“你不認得他？他是旅遙光啊，前幾天剛來的那個，據說是個什麼......超雄綜合症？”
“......”
就這樣，我的事跡在基地裏被瘋傳，就連明朝對我的評價都從瘋子變成了能跑四個馬拉鬆的瘋子。
謠言害人啊，我想，明明是六個。
晚上路過明朝的房間，幾個醫生從裏面出來，看來是剛換完藥。他們見了我，一個個都低着頭，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我自然沒往心裏去，高高興興穿過人群，直奔明朝的病床。
“好久不見啊，明朝。”忽略他幾乎不睜開的眼睛，我大大方方的坐在他的床上：“昨晚睡得好嗎？有沒有想我？”我的手在監控的死角處摸索着，昨天被我放在枕頭下的懷表已不見了蹤影。
“嗯，好久不見。”他學着我昨天的樣子向我握手，眼睛猛地睜開看向我，說實話，除了被他盯着有些不自然外，我沒覺得有什麼異常。等把手收回來，我才發現我的掌心多了一塊熟悉的懷表。
“物歸原主。”他說，拍了拍剛剛握着懷表的手：“我不喜歡別人順便把東西丟在我這裏，旅遙光。”
他看我的眼神淡淡的，卻絕不友善。我該慶幸嗎？至少那並不是看着某些髒東西時的厭煩。
“抱歉，這只是簡單的助眠裝置，你或許還不知道，現在的外面，已經不剩多少人了。”
明朝又看了我一會，沒有把眼睛閉上的意思，眉頭卻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他覺得我在說謊嗎？也許，畢竟對他來說，那懷表的作用更像是強制入睡。
“有人告訴我，末日降臨了。我可以相信他嗎？”
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因爲在我看來，明朝應該不會向只見過一面的人征求答案。
或者說，這個星球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這麼做，倘若他認爲醫生會對他撒謊，難得我就不會嗎？
“沒錯，至今不明的災害席卷了世界，至於現在還能活下來的人，要不吃不飽穿不暖很快餓死，要不接觸輻射緩慢溶解，還有的......”
“加入了由人類自發建立的組織，十三區，對嗎？”
他知道十三區，這很好。
“也不是只有十三區一個選擇，但它應該算是目前規模最大的組織了，不要臉的人總會在沒有法律約束的情況下占到更多便宜，你說對吧？”
“特別是，醫療資源，是嗎？”
明朝話裏有話，他似乎已經知道了，是我把他帶來十三區的。如果再順着他的話題往下走，他的下一個問題會是：
“旅遙光，你爲什麼要救我？”
是我太過拖沓嗎？還是他根本沒打算給我岔開話題的機會？
“你很敏銳嘛。”我試着笑的開心，隨手抽過被夾在床邊的體檢報告單，上面的數據全面，更多的是一些精神層面的異常分析，看到它們，我笑的更開心了。
真努力啊，十三區。在這樣藥物緊缺的情況下，你們竟然也能弄來這種影響人思維的東西嗎？
“你看過自己的體檢報告嗎？”我看向他，明朝終於閉上了眼睛。
“沒有。”
“好吧，那麼，讓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摸出一只打火機，那是從某個常勸患者不要抽煙的醫生那順來的。我用它點起火，將那滿是拗口術語的紙張焚毀殆盡，難聞的氣味和煙霧在我們兩間蔓延開，但明朝沒有咳嗽，我知道，他有抽煙的習慣。
“這個點醫生們都回自己宿舍去了，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回來。”
我藏好打火機，一溜煙出了門，隨後又急匆匆的趕回來，手上拿着一份僞造的報告。
出門時，我拿懷表記了時，9分17.5秒，一分不少。
“看，像這樣，把他放回原來的地方，等明早來的醫生一看......哼哼，不出一個小時，他們立馬把答案送到你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