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口的事一辦妥,沈昭寒倒是消停了幾天,可人卻越發不着家。
不是單位忙,就是說要加班,一連好幾天都宿在部隊裏。
譚雨桐也懶得搭理他,他不在,家裏頭倒落個清淨。
清清卻惦記得緊。
小丫頭眼瞅着就要上學了,譚雨桐給她置辦了新的文具和練習本。
清清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每天都要翻出來瞧上好幾遍,小手在嶄新的本子封皮上摩挲了又摩挲。
可每回捧着新本子,她總忍不住往門口瞅,小聲嘀咕:“媽媽,爸爸今天還不回來呀?我想讓他看看我的新本子呢。”
譚雨桐聽得心裏發緊,輕撫着女兒的腦袋,柔聲哄着:“爸爸工作忙,等他不忙了,媽媽讓他給你買更好看的。”
清清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那股子興奮勁兒卻淡了下去,抱着本子,一個人悶悶地回了自個兒屋。
瞅着女兒那小小的、失落的背影,譚雨桐的心跟針扎似的疼。
沈昭寒啊沈昭寒,他現在是連演都懶得演了!
爲了不讓女兒再惦記那些有的沒的,隔天,譚雨桐特意領着清清去了鎮上新開的公園。
公園裏頭有滑梯和秋千,清清撒了歡兒,很快就跟其他小朋友玩成了一片,咯咯的笑聲能傳出老遠。
譚雨桐坐在長椅上,瞅着女兒,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
“譚同 志。”
一個熟悉又沉穩的嗓音在旁邊響起。
譚雨桐一回頭,就見陸彥成穿着便裝站在不遠處,她有些訝異:“陸同 志?這麼巧啊。”
“嗯,出來轉轉。”陸彥成應了一聲,視線落在不遠處撒歡的清清身上,柔和了幾分,“清清挺活潑的。”
他說話的調子很隨意,真跟碰巧遇上似的。
清清瞧見他,也樂顛顛地跑了過來,仰着小腦袋,甜膩膩地喊:“陸叔叔好!”
陸彥成很自然地蹲下,從兜裏掏出一顆水果糖遞過去:“你好啊,清清。”
清清麻利地剝開糖紙,美滋滋地塞進嘴巴裏,含含糊糊地道了謝。
三個人這麼站着,一個高大英挺,一個溫婉嫺靜,中間夾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那畫面,怎麼看怎麼順眼。
旁邊一個賣冰棍的大娘瞅了他們半天,樂呵呵地搭腔。
“大妹子,你家男人可真俊,對娃兒也好,你們這一家三口啊,瞅着就叫人眼熱!”
譚雨桐的臉“騰”地一下就紅透了,跟燒着了似的,連忙擺手。
“大娘,您可誤會了,他……我們不是……”
她越說越亂,舌頭都快捋不直了。
陸彥成呢,只是微微一笑,既沒認也沒否,反倒沖大娘開口。
“大娘,來三根冰棍。”
他這不置可否的態度,更讓大娘認定了自個兒的猜測。
譚雨桐捏着冰棍,手心都開始冒汗,臉頰更是燙得不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回家的路上,兩人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
快到大院門口,陸彥成才停下腳步,好像剛想起來似的。
“對了,譚同 志,有個事情想請你搭把手。”陸彥成忽然開口。
譚雨桐連忙應着:“您盡管說。”
她正愁沒個由頭感謝人家呢。
“部隊裏要搞文化宣傳,每個部門都得出黑板報,還要競賽。”陸彥成頓了頓,像是有點兒犯難,“我這手,拿槍還行,粉筆一上手,就畫不成個樣,實在不擅長這個。”
他看向譚雨桐,“我聽人說過,你上學那會兒,畫畫是頂好的。不知道……能不能抽空幫個忙?不會讓你白費功夫,我可以去後勤那邊申請些補助。”
譚雨桐哪裏肯要什麼補助。
“這有啥難的,小事一樁,我以前就愛塗塗畫畫。陸同 志您定個時間,我啥時候都有空。”她應得幹脆。
過了兩天,譚雨桐按着陸彥成說的地方,去了活動室。
裏頭安安靜靜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陸彥成已經找來不少舊報紙畫冊,攤在桌上給譚雨桐參考。
他自己則在一旁幫着遞個粉筆,挪挪凳子,話不算多,卻安排得妥帖。
譚雨桐捧着畫冊,慢慢翻着,尋思着畫點什麼好。
正這時,兩個年輕士兵抬着東西從門口經過,聲音壓得低低的。
“欸,這黑板報,不是咱們宣傳科小李的事兒嗎?怎麼陸團長親自弄上了?”
“誰說不是呢。聽講還是陸團長自個兒攬過去的,政委都納悶。咱們陸團長,啥時候對這些寫寫畫畫的活動這麼上心了?”
說話聲漸行漸遠。
譚雨桐翻書的手卻停住了。
她抬起頭,帶着幾分探究望向正在擦黑板的陸彥成。
陸彥成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閃過一絲不自在,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
他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底氣不足地解釋:“原本是分給一個新來的小同 志,那小子毛手毛腳的,我怕他給弄砸了,到時候我們整個部門都得跟着挨批,幹脆就自己上了。”
這理由,聽着倒也說得過去。
譚雨桐沒再追問,只是低下了頭,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揚了起來。
沒過幾天,沈昭寒跟換了個人似的。
不再夜不歸宿,每天都準時準點地回家。
趙滿婷和許未楠那對母女,他更是連提都不提一句,好像她們從他生命裏徹底消失了一樣。
對清清,他也突然間上了心。
時不時買點零嘴兒回來,甚至會主動陪着清清搭積木、講故事。
清清樂壞了,整天黏着爸爸,家裏頭也久違地響起了歡聲笑語。
可譚雨桐心裏跟明 鏡似的,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果不其然,沒過兩天,李紅梅嫂子就拉着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雨桐,聽說了沒?你們家昭寒要升副團了!這陣子可是關鍵的考察期,半點岔子都不能出,尤其是那作風問題,更是盯得緊!”
原來是這麼回事。
譚雨桐心底冷笑一聲,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晚上,等清清睡熟了,譚雨桐瞅着在燈下看報紙的沈昭寒,話裏帶着不加掩飾的譏諷。
“呵,原來是官帽子要戴得更高了,難怪突然記起來自個兒還有個家,還有個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