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與新生
一
雨下到第七分鍾，沈硯開始耳鳴。
水晶吊燈把宴會廳照得像碎冰場，香檳塔在她眼前晃成一條金色的河。她抬手去扶額，卻發現指尖抖得握不住高腳杯。酒液濺出，順着腕骨滑進西裝外套，像一條冰冷的蛇。
“阿硯，再堅持一下。”林羨挽住她的臂彎，聲音甜得發膩，“記者還在拍。”
沈硯想笑，嘴角卻僵得像凍住的傷口。她想起半小時前更衣室裏的對話——
“傅少說了，只要你今晚承認數據是你泄露的，他就保你母親平安。”林羨替她理好緞面禮服，指腹擦過她鎖骨那朵玫瑰刺青，“反正你都要嫁給他了，替他背一次鍋，有什麼關系？”
原來是這樣。
沈硯低頭，看見自己胸口別着的訂婚胸花——白玫瑰配黑紗，像一場提前準備的葬禮。
二
鎂光燈驟亮。主持人高亢的嗓音穿透雨聲：“請準新郎上台致辭！”
傅聿走上台，西裝三件套，蛇形袖扣在燈下泛着冷光。他看向沈硯，笑意不達眼底：“感謝我的未婚妻，她讓我明白，愛情可以超越一切——包括底線。”
掌聲雷動。沈硯胃裏翻涌。她轉身想走，卻被林羨死死扣住手腕。
“阿硯，該你了。”林羨把話筒塞進她手裏，“去告訴大家，那份競標書是你偷的。”
沈硯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宴會廳最後一排。母親坐在那裏，鬢角花白，手裏攥着一張醫院欠費單。母親對她搖頭，眼淚在皺紋裏縱橫。
沈硯深吸一口氣，走向舞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三
就在她踏上第一級台階時，手機震動。
【未知號碼】：沈小姐，您母親賬戶剛被轉入 50 萬，備注：手術費。
下一秒，另一條短信跳出：
【未知號碼】：條件是，承認泄露，否則立即撤回。
沈硯腳下一軟。她回頭，看見母親被人“扶”着往後門走。母親掙扎，卻被保安捂住嘴。
雨聲忽然變得很遠。沈硯聽見自己心跳，像失控的鼓點。
四
她站在話筒前，喉嚨發幹。台下閃光燈連成一片白色火海。
“我……”她剛開口，宴會廳燈光突然熄滅。
黑暗中，有人抓住她的手腕。
“沈小姐，跟我走。”低沉的女聲，帶着薄荷味的呼吸。
沈硯來不及反應，被拽進安全通道。應急燈亮起，照出女人的側臉——
雪膚，淚痣，黑絲襯衫第一顆紐扣開着，鎖骨處一道舊疤。
“姜辭？”沈硯認出了她。姜家剛認回的私生女，傳聞中爲了股權打斷親哥肋骨的女人。
姜辭沒回答，拖着她往頂樓跑。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節奏。
五
頂樓風大雨急。沈硯的禮服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像第二層皮膚。
“從這裏跳下去，”姜辭指着圍欄外，“或者，跟我做個交易。”
沈硯笑出聲，聲音被雨撕得支離破碎：“我現在還有什麼值得交易？”
姜辭抬手，指尖劃過沈硯的玫瑰刺青：“你的命，和我的未來。”
閃電劈開夜空，照亮兩人對峙的臉。沈硯看見姜辭瞳孔深處，有一團燃燒的黑色火焰。
六
“時間到了。”姜辭突然說。
她按下手機，宴會廳屏幕亮起——
視頻裏，傅聿與林羨在休息室接吻，對話清晰可聞：
“等沈硯背鍋坐牢，姜家的股份就是我的。”
“那女人真蠢，以爲你會救她母親。”
視頻戛然而止。沈硯聽見自己血液結冰的聲音。
“現在，”姜辭的聲音混着雨聲，“你選哪條路？”
七
沈硯走向圍欄。
33 層的高度，雨幕像傾斜的銀河。
她想起母親被推走時絕望的眼神，想起林羨替她別胸花時冰涼的指尖，想起傅聿說“愛情可以超越底線”時，眼底閃過的輕蔑。
原來底線是她自己。
她轉身，對姜辭伸出手：“交易成立。”
八
就在這一刻，身後傳來傅聿的怒吼：“沈硯！”
她回頭，看見傅聿帶着保安沖上天台。林羨跟在後面，裙擺沾滿泥水，像被踩碎的白玫瑰。
“你瘋了？”傅聿抓住她手臂，“跟我回去！”
沈硯突然笑了。她用力甩開傅聿，後退一步，後背貼上冰涼的欄杆。
“傅聿，”她輕聲說，“你永遠不會明白，玫瑰爲什麼是紅的。”
她向後仰倒。
失重感襲來，雨點變成利刃。
最後一眼，她看見姜辭撲向欄杆，淚痣在閃電中像一滴血。
九
墜落。
時間被拉長成粘稠的絲。沈硯聽見風聲在耳邊尖叫，聽見自己心跳逐漸歸於平靜。
然後——
黑暗。
十
再睜眼，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硯猛地坐起，發現自己坐在大學教室裏。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課本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
講台上的教授正在點名：“沈硯？”
她低頭，看見課本扉頁寫着：
【2018 級公關 1 班 新生入學測試】
手機震動。
【未來微博·24h 後】：
“震驚！傅氏集團太子爺訂婚現場，未婚妻墜樓身亡！”
沈硯的指尖開始發抖。
她摸向鎖骨——玫瑰刺青還在，顏色卻比記憶裏更深，像一簇凝固的火。
十一
下課鈴響。
沈硯沖出教室，在走廊盡頭撞見一個女孩。
女孩抬頭，淚痣在左眼下，笑得像剛蘇醒的刃。
“又見面了，”姜辭說，“這次，誰先跳？”
沈硯握緊手機，屏幕還亮着那條來自“24 小時候”的微博。
雨聲仿佛還在耳邊。
她聽見自己說：
“不跳了。這次，我要他們先死。”
（第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