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那個陶罐被擺在了林野臥室最角落的玩具堆上,旁邊是被他拆得只剩輪子的賽車,還有缺了胳膊的純金機器人。管家好幾次想把這沾滿灰塵的破罐子收進儲藏室,都被林野尖叫着制止了 —— 七歲的孩子說不清楚爲啥這麼在意它,只知道每天睡前必須看一眼那黑乎乎的罐口,才能安心鑽進被窩。
第一晚做夢,林野正在私人遊樂場開着會噴火的過山車。軌道突然變成了漆黑的隧道,他低頭一看,自己的安全帶竟然變成了纏繞黑陶罐的麻繩,還在越收越緊。“放開我!” 他大喊着踢腿,卻看見隧道盡頭盤着條水桶粗的金蛇,鱗片在暗處閃着冷光,兩只眼睛紅得像兩個小太陽。
“你把我吵醒了!” 金蛇的聲音就像碎石子滾過金屬板,又粗啞又刺耳。林野嚇得想捂耳朵,可手腳都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蛇信子從自己鼻尖掃過,帶着股和祖屋一樣的潮溼黴味。
“你是誰?” 他哭着問,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沒有掉下來 —— 在他的世界裏,向來只有別人怕他的份。
金蛇的紅眼睛眯了眯:“兩千年來我都住在罐子裏。是你把符咒撕了個角把我放出來。” 話音剛落,林野突然驚醒,冷汗把睡衣都浸透了。窗外的月光照在玩具堆上,陶罐的影子在牆上晃了晃,像條蜷着的蛇。
接下來的日子,金蛇每晚都準時闖進他的夢。有時是在擺滿糖果的宴會廳,所有的糖果突然變成了蠕動的小蛇;有時是在他的私人泳池裏,本來碧藍的水變成了粘稠的泥漿,金蛇從水底探出頭,紅眼睛在漣漪裏忽明忽暗。
“你到底想幹什麼?” 第五次被嚇醒時,林野終於敢對着夢裏的蛇發問。
“等你學會規矩啊。” 金蛇吐了吐信子,“你祖爺爺當年供奉我的時候,對我畢恭畢敬,而你連一丁點規矩都沒有。”
林野噘起嘴,踢了踢腳下的石板:“我的玩具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爸爸說,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金蛇突然笑了,聲音像生鏽的鐵門在開合,“那你想要不做噩夢,能做到嗎?”
這句話戳中了林野的軟肋。他確實開始害怕天黑,連睡前故事都要管家講三遍才敢閉眼。白天在莊園裏騎小馬時,看到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的光斑,都會突然想起金蛇的鱗片。
“你要是再纏着我,我就讓爸爸把罐子扔了!” 林野在夢裏梗着脖子喊,卻被金蛇的尾巴圈住了腳踝。那尾巴看着金燦燦的,摸起來卻冰涼刺骨,比他冬天玩的冰雕滑梯還冷。
“扔了也沒用。” 金蛇的紅眼睛湊了過來,林野從紅色的大眼睛反射的倒影裏能看清自己害怕的小臉 ,臉上還掛着沒擦幹的淚,“只要罐子還在一天,我就陪你一天。等你什麼時候明白,不是所有東西都能任由你糟蹋……”
後面的話林野沒聽清,他又一次從夢裏驚醒,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管家端着早餐進來時,看見小少爺正蹲在玩具堆前,用胖乎乎的手指笨手笨腳地想把撕下的符咒粘回去。膠帶粘得歪歪扭扭,反倒把更多符咒扯了下來,林野急得眼圈發紅,突然抓起罐子往地上摔 ——
“啪” 的一聲,陶罐沒碎,倒是旁邊的水晶音樂盒被砸得四分五裂。林野看着完好無損的罐子,突然哇地哭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發現,有東西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管家慌慌張張地去叫林忘川,沒人注意到,陽光從窗簾縫裏照進罐子口,暗紅色的布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輕輕動了一下。而林野揉着哭紅的眼睛,隱隱覺得那條金蛇說的 “規矩”,或許真的和他的玩具、他的城堡、他能隨便指揮的保鏢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