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另一側的吳建國開口反駁,“孫同志,牛是農村的重要勞動力,沒有它們,村裏的地都種不了。味道是大了點,忍忍就過去了。”
非常的義正言辭,配上他的正氣國字臉,端的是一個正人君子的模樣。
孫娟撇了撇嘴,“要你多管閒事?”
吳建國繼續道,“我不是管閒事,只是提醒孫同志,我們下鄉是來支援鄉村建設的,要有吃苦耐勞的精神,不能因爲一點挫折就叫苦喊累。”
孫娟被這一波偉光的說教整得噎得不輕。
但腦子又有點不夠用,一時間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詞來反駁,只能瞪着兩個圓溜溜眼珠子自己生悶氣。
黃牛不受影響的帶着他們繼續往前,道路兩旁的稻田在陽光下泛着金綠色的波浪,遠遠的還能看到幾個人彎腰在地裏勞作。
上輩子從回了城之後,許穎就沒再回過農村。
此時看到這一景象,竟還有點懷念。
深吸一口氣,七十年代農村特有的氣息涌入鼻腔——泥土的腥氣、稻草的清香。
嗯.....還有牲畜糞便的刺鼻味道。
這一切都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這時候,又聽張洋說,“聽說之前來的知青都住在村頭的舊祠堂裏,條件挺艱苦的。”
他有一個老鄉是隔壁村的老知青,所以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要多一點。
陳鐵柱聞言解釋道,“祠堂是舊了點,但結實着呢。村裏給你們新盤了炕,冬天不會冷。”
“有電燈嗎?”孫娟急切地問。
“電?”陳鐵柱笑了,“咱們村去年才通了電,就大隊部和磨坊有。你們住處有煤油燈,夠亮了。”
孫娟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許穎不禁想起上輩子第一次看到那昏暗的煤油燈時,自己也是這般失望。
豆大點火光,晚上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還是後面在系統裏面籤到了幾把手電筒,才算是解決了夜晚摸黑的窘境。
但是畢竟睡的是大通鋪,過的集體生活,即使有了不會經常拿出來用。
想到系統,許穎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腦海中那個緩慢增長的進度條——97.678%。
照這個速度,天黑之前,是騾子是馬,一切就該見分曉了。
“到了村裏,你們先安頓下來,”陳鐵柱繼續說道,“明天開始跟着社員們上工。現在是秋收季節,活多着呢。”
張洋推了推眼鏡,“村長,我有點近視,幹重活可能......”
“放心,”陳鐵柱打斷他,“會根據你們的情況分配工作。”
這些知青幹活什麼樣,早些年他們就知道了。
安排重了,幹不下來,還得另外安排人收拾殘局,後面幹脆就把這些知青們都打發過去幹輕省的活。
當然了,這樣工分肯定是拿不到多少的。
不過這些知青手裏大部分都不差錢,雖然少拿工分,但是少幹活,人家可樂意着呢。
他們村裏勞動力可不少,沒工分的活有的是人幹。
暫時來看,也算是皆大歡喜。
牛車轉過一個彎,前方出現了一片竹林,竹林後隱約可見幾間灰瓦房舍。
“那就是永祥村了。”陳鐵柱用鞭子指了指。
許穎眯起眼睛。
記憶中的畫面與現實重疊——低矮的土坯房、蜿蜒的村道、遠處起伏的山巒。
上輩子她在這裏度過了2年時光,直到高考恢復才離開。
看到那些房子,孫娟又忍不住了,“這房子這麼破啊,牆都裂了,下雨天不會漏水嗎?”
陳鐵柱聽完,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農村比不上城裏是事實,他當了這麼些年村長,自認爲把村子治理的不錯。
現在聽人這麼說,雖然嫌棄的是房子,感覺當着他的面踩他的臉皮。
雖然村長背對着,許穎看不到正臉,但是從他的背影,也能感覺到心情欠佳。
嘖,第二次了,真把村長得罪死了。
這女的真的什麼時候看都不長腦子。
打圓場的事完全用不到她,這不,正義的吳建國又開口了。
“孫同志,我們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不是來享福的。農村條件艱苦,但這裏的鄉親們世世代代都這麼生活。你剛才的話,很不合適。”
孫娟聽完惱羞成怒,“你算老幾啊?輪得到你教訓我?”
很好,這次腦子長出來了,至少知道反駁一句了。
吳建國平靜的說,"我不是教訓你,只是提醒孫同志注意言行。別忘了我們的身份。"
說話時候,他餘光看向陳鐵柱,看他臉色換緩和了些,吳建國才鬆了口氣。
他一點都不介意得罪孫娟,只是想讓自己接下來在村裏的日子好過一點。
張洋也出來打圓場,“大家都累了,火氣大了點。孫娟,吳同志說得有道理,咱們初來乍到,還是謹慎些好。”
孫娟冷哼一聲,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一車人沉默的繼續往前。
牛車駛入村口,幾個光着腳的孩子好奇地跟在一旁跑,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這些"城裏來的知青"。
幾個婦女站在自家門前張望,交頭接耳地議論着。
陳鐵柱先叫了一個孩子,“大娃,去地裏把趙剛知青叫來。”
“唉!”緊接着一個赤着腳的孩子,往東面跑去。
陳鐵柱架着車繼續往前頭,在一座灰瓦建築前勒住牛車。
“到了。”
許穎抬頭望去——永祥村祠堂,她們未來的“家”。
斑駁的牆面、長滿青苔的石階,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把人扔到知青點,陳鐵柱交代一聲,“在這等着,有人會過來安頓你們的。
說完架着牛車就離開了。
留下三個滿臉茫然和一個一臉麻木的新知青在門口等着。
沒等多久,遠處跑來一個男人。
到了近處才停下腳步,國字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歡迎新同志!你們好,我是知青點負責人趙剛。”
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身材魁梧,是典型的勞動人民形象。
許穎也是到後來才知道,趙剛這時候其實也就才二十四歲。
但是長期的農活加上太陽的暴曬,讓他比同齡人蒼老了不少。
而且在他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城裏人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