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接連下了三天三夜，山澗裏的水漲得老高，渾濁的洪流裹挾着泥沙和斷木，在峽谷裏咆哮。部族的木屋都建在地勢較高的坡上，倒不用擔心被淹，但溪邊的幾畝粟田卻遭了殃——積水漫過了田埂，剛結穗的粟米泡在水裏，綠油油的葉子漸漸發黃。
“這雨再下下去，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完了。”族長蹲在田埂上，看着被淹的粟田，眉頭擰成了疙瘩。
我和幾個漢子拿着鋤頭，試圖挖溝排水，但雨勢太大，剛挖開的溝很快又被泥水填滿。蒙小玉和女人們則在家裏縫補漁網，準備等雨停後去下遊撈些被沖下來的魚，填補糧食的缺口。
“這樣不是辦法。”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對族長說，“得找個地方修條引水渠，把田裏的水排到山澗裏去。”
族長點點頭：“我知道有個老水渠的遺址，在北邊的山坳裏，是你爹那輩修的，後來年久失修堵死了。要是能疏通，應該能派上用場。”
“我去看看。”我扛起鋤頭，“帶上工具，今天就動手。”
蒙小玉追出來，把一件蓑衣披在我身上：“小心點，山路滑。我給你們準備了幹糧，記得吃。”
“放心。”我捏了捏她的手，轉身召集了幾個漢子，往北邊山坳走去。
老水渠果然荒廢得厲害，渠底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不少地方被塌方的泥土堵死，渠壁的石頭也鬆動了大半。我們先清理雜草，再用撬棍撬開鬆動的石頭，最後用新的石塊填補缺口，忙得渾身是泥，直到天黑才疏通了一小段。
“照這進度，得三四天才能通到田裏。”一個漢子抹了把汗，“就怕粟米等不了那麼久。”
我看着渠底慢慢滲出的水流，心裏也犯愁。忽然想起鹽母洞附近有處泉眼，水流很旺，或許能順着山勢挖條支渠，先引些清水沖淡田裏的泥水，保住粟米的根。
“你們接着疏通主渠，我去泉眼那邊看看。”我對他們說，“爭取今晚挖條臨時水道。”
蒙小玉見我深夜還沒回，帶着火把找了過來。“怎麼還在忙？晚飯都涼透了。”她把溫熱的餅遞給我，眼裏滿是擔憂。
“快好了。”我咬了口餅，指了指剛挖通的小水渠，“你看，泉水已經開始往田裏流了。”
火把的光線下，清澈的泉水順着新挖的渠道，汩汩地流向粟田，在渾濁的積水中沖出一道淺淺的清流。蒙小玉蹲下身，用手掬起一捧泉水，笑了：“真的有用！粟米有救了。”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砸石頭。我立刻熄滅火把，拉着蒙小玉躲到一塊巨石後。
借着閃電的光，只見幾個黑影正在主渠附近鬼鬼祟祟地挖着什麼，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側影很眼熟——是上次在黑風口被蜜蜂蟄跑的那個鹽鐵司的人！
“他們想幹什麼？”蒙小玉壓低聲音問。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們往渠底埋東西，心裏咯噔一下：“是炸藥！他們想炸毀水渠！”
一旦水渠被毀，粟田沒了排水的路，秋收就徹底泡湯了，部族很可能要面臨糧荒。而且，水渠連着山澗，炸毀後引發的塌方說不定會波及部族的木屋！
“不能讓他們得逞！”我撿起一塊石頭，對蒙小玉說，“你往東邊跑，去叫人！我去引開他們！”
“不行！太危險了！”蒙小玉拉住我，“他們有刀！”
“沒時間了！”我掰開她的手，“放心，我有辦法。”
我悄悄繞到黑影側面，突然大喊一聲，把手裏的石頭朝遠處扔去。“誰在那兒？！”
黑影們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舉着刀朝石頭落地的方向跑去。我趁機沖過去，一把抓起他們埋在渠底的炸藥包，轉身就往山澗方向跑。
“站住！把東西放下！”高個子發現上當，怒吼着追了過來。
我抱着炸藥包，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地裏狂奔，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閃電劈開夜空的瞬間，我看到前方就是山澗的懸崖，下面是咆哮的洪流。
“媽的！看你往哪跑！”高個子追上來，一刀劈了過來。
我猛地側身躲開，順勢把炸藥包往他懷裏一塞，然後狠狠一腳踹在他胸口！高個子猝不及防，抱着炸藥包摔向懸崖邊，半個身子懸在了外面。
其他幾個黑影見狀，連忙去拉他，卻被他掙扎着一帶，接二連三地滾向懸崖。伴隨着幾聲慘叫，幾個人影瞬間被洪流吞沒，連個響都沒聽見。
我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後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蒙小玉帶着族長和漢子們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你沒事吧？”蒙小玉撲過來抱住我，聲音都在抖。
“沒事。”我拍了拍她的背，指了指懸崖下的洪流，“都解決了。”
族長看着空蕩蕩的渠底，臉色鐵青：“鹽鐵司的人是鐵了心要毀了咱們黑石嶺！這已經不是要鹽那麼簡單了！”
我撿起地上的刀，上面刻着鹽鐵司的印記。“他們沒拿到鹽，就想毀了咱們的糧食，逼咱們交出鹽母洞。”
“不能再退讓了。”一個漢子怒吼道，“跟他們拼了！”
“拼？”族長嘆了口氣，“咱們拿什麼拼？他們有官府撐腰，有刀有槍，硬拼就是死路一條。”
暴雨還在下，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着一層陰霾。我望着被雨水沖刷的水渠，忽然想起父親留下的那本筆記，裏面似乎提到過鹽母洞的另一條秘道，通往山外的暗河。
“或許，我們可以走。”我站起身，“鹽母洞有秘道，能通到山外，咱們可以帶着鹽母洞的秘密，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
所有人都愣住了。離開世代居住的黑石嶺，誰都舍不得，但看着被淹的粟田和懸崖下的洪流，又不得不承認，這或許是唯一的出路。
蒙小玉握住我的手，眼神堅定：“你去哪，我就去哪。”
“對！我們跟着你！”漢子們紛紛附和。
族長沉默了很久，最後點了點頭：“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把水渠修好，保住今年的收成，等秋收後，就走。”
暴雨漸漸小了，天邊透出一絲微光。我看着重新流淌的水渠，心裏清楚，這場仗還沒結束。但只要我們在一起，哪怕離開黑石嶺，也能找到新的家園。
蒙小玉靠在我身邊，輕聲說：“不管去哪，只要有你，就是家。”
我握緊她的手，望向鹽母洞的方向。那裏藏着黑石嶺的秘密，也藏着我們的未來。或許前路坎坷，但只要彼此扶持，總有雲開霧散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