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晚風帶着涼意。
吹起黎芙芙的裙擺。
她緊了緊身上的薄外套,快步跟了上去。
校園裏已經沒什麼人了。
夕陽的餘暉透過走廊,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裴炫燃的腳步越來越快。
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拐過一個彎。
黎芙芙突然聽見了爭吵聲。
“小子,挺橫啊?把耳釘摘下來玩玩!”
“滾蛋!也不看看小爺我是誰!”
是裴炫燃的聲音。
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囂張,卻也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黎芙芙心裏一緊,連忙跑過去。
只見操場邊的角落裏,五個染着顏色不一頭發的初二學生把裴炫燃圍在中間。
其中一個手裏還拿着根鐵鏈子,正晃得譁啦啦響。
裴炫燃背靠着牆,臉上帶着傷,嘴角破了道口子。
卻還在硬撐:“我告訴你們,我爸是……”
“你爸是天王老子也沒用!”
領頭的高個男生啐了口唾沫,“趕緊把錢和耳釘交出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眼看那男生揚起鐵鏈就要砸下去,裴炫燃下意識地抬手格擋。
黎芙芙來不及多想,瞥見腳邊有塊拳頭大小的石頭。
撿起來後,她用盡全身力氣朝那男生後腦勺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悶響。
那男生“哎喲”一聲倒在地上,頭上立刻鼓起個包。
剩下的四個男生愣住了。
齊刷刷看向黎芙芙。
黎芙芙握着石頭的手還在發抖,指甲因爲用力而泛白。
雖然她上輩子在漁巷打過不少架。
但這輩子的身體卻是如此柔弱。
此刻看着地上呻吟的男生,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但還是硬撐着站在裴炫燃身前,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發顫,卻努力揚高了音量:
“你們……你們幹什麼!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
那幾個男生顯然被她這一下砸懵了。
又聽到“報警”兩個字,面面相覷。
裴炫燃趁機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凶狠得像頭小狼:
“聽到沒?我妹都報警了!你們等死吧!”
“妹?”領頭的男生揉着後腦勺,驚疑不定地看着黎芙芙,又看看裴炫燃,“這是你妹?”
“關你們屁事!”裴炫燃梗着脖子,突然一把將黎芙芙拉到自己身後,“滾!再不走小爺揍死你們!”
那幾個男生大概是怕真的引來警察。
又忌憚裴炫燃不要命的樣子。
罵罵咧咧地扶着受傷的同伴跑了。
操場角落瞬間安靜下來。
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喘息聲。
黎芙芙看着裴炫燃後背的傷口。
那是剛才被鐵鏈子抽到的。
T恤破了個洞,滲出血跡。
“你……你沒事吧?”她的聲音還是有點抖。
裴炫燃轉過身,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還沒鬆開的拳頭,眼神復雜地閃了閃。
突然別扭地轉過頭。
“廢話!小爺我怎麼可能有事!”
他頓了頓,又低聲嘟囔了句,“誰讓你多管閒事的……”
黎芙芙沒理他的嘴硬,蹲下身撿起他掉在地上的書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書包在這裏。”
裴炫燃搶過書包,卻沒看她。
只是望着遠處漸漸沉下去的夕陽,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剛才她舉着石頭沖過來的樣子,像只護崽的小獸。
明明自己都嚇得發抖,卻還擋在他前面。
“喂,”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不自然,“你剛才……砸得挺準啊。”
黎芙芙想起上輩子在碼頭,爲了搶一個好的魚攤位置,她沒少跟人扔石頭對峙。
那些粗糙的、帶着魚腥氣的日子,此刻卻成了保護眼前這個少年的武器。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走吧,陳叔還在等我們。”
兩人默默地往校門口走。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要交疊在一起。
黎芙芙能聞到裴炫燃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汗水味。
混雜着少年人特有的氣息。
不再是之前那股囂張的香水味。
“你……爲什麼幫我?”
裴炫燃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她。
眼神裏帶着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我不是說過不認你這個妹妹嗎?”
黎芙芙看着他臉上的傷,那道口子還在滲血,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因爲你是裴炫燃啊。”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黎芙芙微微一笑,夕陽的光落在她眼底,像碎了一捧星辰。
“你是我哥,就算你不認我,我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負。”
裴炫燃愣住了,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突然覺得有些晃眼。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只能別扭地“哼”了一聲。
加快腳步往前走。
耳朵尖的紅色卻更明顯了。
黎芙芙跟在他身後。
看着他略顯狼狽卻依舊挺直的背影。
心裏那塊因重生而緊繃的弦,似乎鬆動了一絲。
或許,裴家這潭水裏。
除了裴霄承那把冰冷的刀。
也還有些別的東西。
校門口,老陳看到他們回來,連忙迎上來:
“我的小祖宗們,可算回來了!快上車,老太太打電話說老爺已經到家了,就等你們吃飯了!”
車子重新啓動時,裴炫燃破天荒地沒有睡覺。
只是看着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書包帶。
黎芙芙坐在中間,能感覺到他偶爾投過來的、帶着探究的目光。
而副駕的裴霄承,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他依舊維持着那個靠窗的姿勢。
只是此刻掌心正捏着一支煙,卻沒有點燃,只是在指尖輕輕轉動。
黎芙芙上車時,聞到他身上多了股淡淡的煙草味。
混雜着原本的雪後鬆林氣息。
在封閉的車廂裏彌漫開來,像一層薄薄的冰霧。
他沒有回頭,仿佛根本沒看見他們臉上的傷和裴炫燃破了洞的T恤。
但黎芙芙卻莫名覺得,他剛才一定在某個角落,看完了整場鬧劇。
車子駛入裴家老宅的大門時,廊下的燈已經亮了。
暖黃色的光灑在青石板路上,驅散了傍晚的涼意。
黎芙芙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
今晚,她要見到那位傳說中的裴局長了。
而剛才在操場角落。
她用一塊石頭砸開的,似乎不僅僅是一場勒索。
還有某種名爲“兄妹”的、微妙的藩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