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怔了一息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表舅”是誰。
爲了盡快跟他們緩和關系,她咧着嘴,盡量笑得溫柔。
“娘以後都不會再去找你表舅,娘是去山上……”
她話還沒說完,趙遠山的心就涼了一片。
每回娘笑得這麼開心都是去給表舅送東西或送銀子。
兩個時辰前爹讓他去灶房把核桃拿來給弟弟妹妹們墊墊肚子,結果發現東西都不見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娘拿走了。
“爲什麼你總要把家裏的銀子跟食物都拿去給表舅?表舅是你的親人,難道我們就不是嗎?露露發了高熱,再不吃東西她就、就……”
趙遠山到底還小,不過半大的孩子,說到後面越發委屈,哭得小臉都紅了。
姜悅看得心口發疼,顧不得旁的,一把將人抱在懷裏,輕聲哄着:
“山兒別哭,娘沒去見你表舅,娘是去山裏挖野菜了,還給露露買了藥……”
她正哄着孩子,忽然一只大手扯開她的胳膊,冰冷的嗓音傾泄而下:
“姜悅,你夠了!如今你連孩子都騙!”
趙餘意把趙遠山從姜悅的懷裏拉出來,冷厲的視線死亡凝視着她。
誰不知道她每回離開家都是去找蔣之橋?
山上挖野菜?更不可能!
從嫁進趙家起,她就沒幹過活,更別提上山挖野菜!
她也從未管過孩子的死活,恨不得將他們淹死在河裏,又怎麼可能給露露買藥?
幾個孩子自然也知道她的秉性,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滿失望跟怨懟。
姜悅見他們對自己誤會頗深,她說什麼,他們都不會信,也不再解釋,只拿出自己兌換出來的1斤白米跟3斤黍米。
“從前是我腦子被驢踢了,才做出那麼多傷害你們的事,保證的話就不說了,你們盡管看我怎麼做好不好?
“家裏的銀子之前都被我拿去借蔣之橋,我會找機會跟他要回來,這是我用僅剩的銀子買的,你們拿去吃吧。”
家裏一分錢都沒有,這麼說不過是爲她拿出來的食物找個借口。
趙餘意見她居然拿出兩袋糧食,狐疑地擰緊眉。
同時也看到她手裏一根野菜都沒有。
暗自嗤笑一聲。
他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這兩袋糧食,怕不是她怕他怨怪她差點害死兩個孩子,特地買來哄他們的吧。
每回都是這樣,只要她做錯事,她就會隨便買點東西糊弄他們。
往常,只要她不鬧出人命,她做什麼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在她都要掐死山兒,還任由露露高熱不退了,他還能再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
他閉了閉眸,聲線泛着絲絲不易察覺的心痛,出聲道:
“以往是我趙餘意對不住你,非要把你困在這個家裏,現今,我放你自由,拿着這份休書走吧。”
休書?!
姜悅瞳孔倏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趙餘意:“你要休了我?”
前前世,他縱使再生氣,也從未說過要休了她,就算最後在她百般作妖後,也是與她和離。
現在,他居然要休了她!
難道是因爲她的重生產生了蝴蝶效應,才讓他改變了行事作風?
趙餘意苦澀一笑,笑容裏藏着繾綣深情,話音裏卻透着幾分嘲弄:“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麼?”
他吩咐三個孩子去屋裏照看露露,而後提着糧食進灶房。
徒留姜悅一人在廳裏惶恐無措。
她拽着休書進了灶房,紅着眼從背後抱住趙餘意,哽咽地哀求道:
“意哥,求求你別休我,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跟蔣之橋有來往,你別不要我……”
趙餘意的身體一僵,沉痛了多年的心髒在此刻似乎嚐到一點甜。
但他知道,那點甜裏藏着致命的毒藥。
是她放出來蒙蔽他的煙霧彈。
等過幾天,她還是會照舊那麼做。
她的心是鐵做的,這麼多年只留得住一個蔣之橋。
他們父子五人對她來說,還不如地裏的一根野草。
他強忍着不舍跟心痛,掰開她的手指,低啞沉痛的嗓音緩緩說道:
“演了這麼多年,累了吧?今夜過後,你就不用再跟我這個惡心的人在一起了,孩子也不會成爲你的累贅,往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再有人說你。”
“惡心”二字宛若兩根粗長的針狠狠戳進姜悅的肺腑。
猶記得有一次她跟好友吐槽跟趙餘意上床很惡心,要不是爲了要獵物給蔣之橋補身子,她也不會委屈自己做那些惡心的事,還說看到趙餘意就惡心反胃。
原來那次,他全都聽到了……
淚水在她眼眶裏打轉,她搖着頭想否認,唇片被她咬得冒出血珠。
她錯了。
她真的錯了。
“意哥,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
趙餘意抬手想幫她止住唇上的血,卻知道她一向抗拒他的親近,被他碰一下都能反感到去洗澡,洗到肌膚發紅才肯罷休。
還會用很厭惡冰冷的眼神看他。
他實在不想再看到那麼錐心的眼神,收回手,別開視線不再去看她。
清冽的音調下了逐客令:“我還要給孩子煮飯,就不送你了。”
停頓少間,似乎想起什麼,他又道:“時候不早,你可以留宿一夜,明日再讓蔣之橋來接你。”
望着男人決絕的背影,姜悅身形一晃,卻不肯就這麼放棄。
“意哥,別趕我走……我什麼都能幹,求你別趕我走……”
她搶過趙餘意手中的黍米,邊煮飯邊說:“我會煮飯,會幹活……是我對不起你跟孩子,你要怎麼懲罰我都行,只求你給我一個彌補你們的機會。”
趙餘意見她動作利索地洗米煮飯,眉宇稍稍擰起。
但很快就明白了,眉眼間透着一絲自諷。
嶽父在世時,是鎮上有名的大夫,姜家並不缺養女兒的銀錢,姜悅自小被嬌養着長大,十指不沾陽春水。
如今卻能利索淘米煮飯,怕是給蔣之橋煮飯練出來的吧。
察覺到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姜悅抽空抬眼看他。
卻只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心口發悶。
也不知道他到底答沒答應讓她留下來。
黍米摻着白米的粥煮好後,她把退燒藥磨成粉混在給露露的那碗粥裏。
端出去時,就聽到屋內父子的對話:
二兒說:“爹,我不要娘了,我只要大哥跟小妹不要死……”
三兒跟着開口:“爹,爲什麼娘不要溪溪?是溪溪不乖嗎?沒有娘,溪溪是不是就是野孩子了……溪溪不想娘走,也不想娘不高興,更不想大哥跟小妹死……”
趙餘意揉了揉二兒跟三兒的腦袋,望向大兒子,問他:“你也不要娘嗎?”
趙遠山糾結地揪着兩根小眉毛,他比弟弟年長幾歲,懂得更多。
他知道娘的心不在他們這個家,也不在意他們幾個孩子。
可適才娘抱他的時候好溫暖,暖得他不想離開。
印象裏,娘從未抱過他們。
娘的身上也好香,他很喜歡很喜歡……
可娘只喜歡表舅,不喜歡他們。
他強壓着即將涌出來的眼淚,“山兒不想要娘不開心。”
門口的姜悅聽懂了,他想要娘,但更想要娘開心。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炙熱的溫度灼燒着她的五髒六腑。
她姜悅壞事做盡,何德何能能擁有這麼多個懂事可愛的孩子?
就在她準備踏入門檻時,趙餘意的聲音再次傳來:
“爹沒用,留不住你們娘,等你們娘離開,你們跟着爹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