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的寒冬,並未因一支流民小隊的蛻變而稍減其酷烈。然而,在河北與山東交界的廣袤平原、起伏丘陵之間,一股令後金劫掠者寢食難安的“幽靈”,正悄然崛起。
林澤,這個來自未來的靈魂,初次穿越到這個時代,身體極度不適應。嚴寒和惡劣的環境讓他的肺疾頻繁發作,咳嗽聲日夜不息,身體虛弱不堪。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逐漸適應了這個時代的生活,通過一些簡單的草藥和營養的補充,身體開始緩慢恢復。咳嗽雖然還會偶爾發作,但已不似初來乍到時那般劇烈。
林澤的隊伍,已不再是那支在廢墟中翻找殘羹冷炙的拾荒小隊。二十餘匹繳獲的蒙古戰馬(雖非頂級,但遠超馱馬),如同注入了奔騰的血液,讓這支隊伍擁有了前所未有的機動性。繳獲的彎刀、皮甲、弓箭(數量不多且良莠不齊),以及王老栓帶着學徒日夜打制、磨礪出的矛頭、短刀、簡易箭簇,讓這支隊伍擁有了鋒利的爪牙。
更重要的是,那場血腥的夜襲,如同淬火的爐膛,將恐懼與絕望燒融,鍛打出了全新的魂魄——一種混雜着刻骨仇恨與純粹求生欲的凶悍之氣!韓志雄仿佛天生爲戰場而生,那晚的殺戮非但沒有讓他恐懼,反而徹底點燃了他骨子裏的野性與力量。他騎在最高大的一匹黑鬃馬上,腰挎蒙古彎刀,背上斜插着兩柄短柄投矛,眼神銳利如鷹隼,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煞氣,是隊伍最鋒利的矛尖和最堅實的盾牌。
林澤,盡管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但眼中的光芒卻愈發銳利、深邃。他不再是那個只能依靠“拾荒”技巧苟延殘喘的弱者,而是這支新生力量的“大腦”與“靈魂”。他將自己腦海中關於現代遊擊戰的零碎知識,結合這個時代的特點和隊伍的實際,化作了最樸素的生存法則:
“韃子肥,我們就咬!”(目標:落單、滿載的小股劫掠隊)
“咬一口就跑,絕不貪多!”(核心:快打快撤,保存實力)
“消息要靈,跑得要快!”(生存基礎:情報與機動性)
“抱團取暖,有飯同吃!”(凝聚核心:公平分配,共同求生)
小猴(探馬頭目)和他手下幾個機靈的孩子,成了隊伍的“眼睛”和“耳朵”。他們身形瘦小靈活,善於僞裝潛行,如同荒野中的鼴鼠,總能提前發現大隊清軍或流寇的蹤跡,也能精準地摸清小股落單劫掠隊的動向。
林澤的隊伍,開始了他們的“狩獵”——只爲活下去,活得更好。
狩獵求生
目標:一支約十人的後金遊騎小隊。他們剛剛劫掠了一個小村莊,正押着幾車糧食和十幾個哭哭啼啼的百姓,慢悠悠地走在一條偏僻的鄉間土路上。驕橫的韃子們大聲談笑,炫耀着“戰利品”。
林澤的隊伍埋伏在路旁枯樹林裏。韓志雄帶着栓柱、阿牛等七八個最強悍、騎術最好的青壯,伏在馬背上,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林澤則帶着其餘人(包括王老栓、李嬸和抱着幼萱的丫丫)在稍遠處策應。
“志雄…看準領頭的…和殿後的…先幹掉!” 林澤的聲音透過蒙面布巾傳來,雖然還帶着一絲咳嗽,但已透露出冰冷的決斷。
韓志雄點點頭。
當遊騎小隊進入伏擊圈,韓志雄猛地一夾馬腹!
“殺——!”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韓志雄一馬當先!左手擲出的短矛精準貫穿殿後韃子的胸膛!同時,栓柱、阿牛等人怒吼沖出!彎刀、長矛、木棒帶着積壓的仇恨和求生的亢奮,砸向猝不及防的韃子!
戰鬥爆發得突然,結束得更快!不到半盞茶功夫,十名韃子全部倒斃!
“快!搬東西!糧食!武器!馬!” 林澤急促下令。
衆人如同餓狼撲食,沖向大車。糧食、布匹、皮甲、彎刀、甚至幾壇酒和一小袋鹽巴被迅速搬上馬背。韃子的戰馬也被牽走。
“撤!” 林澤一聲令下。
隊伍帶着戰利品和被解救的百姓,迅速消失在荒野中。
幽靈之名與聚攏
初戰告捷,極大地緩解了隊伍的生存壓力,更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跟着林頭領,不僅能活,還能活得更好(有肉吃,有衣穿)!
林澤嚴格約束隊伍:
目標:只打落單、滿載的小股韃子(風險小,收益高)。
戰術:快打快撤,絕不戀戰。
行蹤:飄忽不定,利用地形和夜色。
分配:繳獲統一分配,按功勞和需求,嚴禁私藏(韓志雄的鐵拳是保障)。
在林澤的指揮和韓志雄的武力震懾下,這支隊伍如同鬼魅般活躍。
他們時而黃昏突襲河邊飲馬的斥候小隊。
他們時而深夜摸進臨時駐扎的蒙古小隊營地,用毒箭(林澤的“土法”)解決哨兵,屠戮睡夢中的敵人。
他們時而設伏狹窄山道,用滾木礌石遲滯清軍運輸隊,劫走糧草後揚長而去。
每一次成功襲擊,都帶來豐厚的繳獲:糧食、衣物、武器、馬匹。隊伍的人數也在悄然增長。
聚攏的求生者
林澤的隊伍,成了亂世中一處奇特的“求生者聯盟”。吸引人們投奔的,並非什麼“大義”或“名聲”,而是最樸素的現實:
跟着林頭領能活命!親眼目睹他們殺韃子、搶物資的幸存者,深知這支隊伍的實力和生存能力。
跟着林頭領有飯吃!繳獲的物資保證了相對穩定的食物來源,這在餓殍遍野的亂世是致命的吸引力。
跟着林頭領能報仇!許多投奔者與韃子有血海深仇,這裏提供了復仇的機會和力量。
隊伍如同滾雪球:
被救者留下:被解救的百姓,爲了活命和一口吃的,大多選擇留下,承擔後勤。
潰兵加入:被打散的明軍潰兵,爲求生存和庇護,帶着戰鬥經驗加入(如箭術不錯的趙大虎)。
匠人依附:被韃子擄掠逃脫的落魄鐵匠,爲了一口飯和相對安全,加入隊伍,提升了裝備水平(王老栓有了幫手)。
仇恨者投奔:家破人亡、滿腔仇恨的漢子,爲報仇雪恨而來。他們帶來了新的血性。
隊伍行至一處剛被韃子蹂躪過的村莊廢墟。景象慘不忍睹,屍橫遍野,焦煙未散。
在村口一棵被燒焦大半的老槐樹下,林澤等人發現了一個蜷縮的身影。
那是一個少年,約莫十歲左右,瘦骨嶙峋,衣衫破爛不堪,沾滿血污和泥濘。他懷裏緊緊抱着一柄斷成兩截的、沾滿黑紅血漬的柴刀。他低着頭,身體因爲寒冷和巨大的悲痛而劇烈顫抖着,喉嚨裏發出野獸受傷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韓志雄警惕地上前,沉聲喝問:“什麼人?!”
少年猛地抬起頭!
那是一張布滿淚痕、污垢和幾道新鮮血痕的臉。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恐懼,沒有迷茫,只有一片被血與火徹底燒透的、如同萬年寒冰般的空洞與死寂!而在那死寂的最深處,卻又燃燒着一種令人膽寒的、純粹到極致的毀滅欲望——那是失去一切後,只剩下對毀滅源頭(韃子)的滔天恨意!
他死死地盯着韓志雄,又掃過林澤等人,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他沒有回答韓志雄的問題,只是用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帶着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韃子…殺了我全家…爹…娘…姐…哥…都死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他緩緩抬起手中的斷刀,刀尖指向村莊深處那片修羅場,又猛地指向北方,眼中迸發出駭人的凶光:
“我要…殺韃子…殺光他們…”
沒有哀求,沒有悲泣,只有最赤裸、最原始的復仇宣言!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傷痕累累卻獠牙畢露的幼狼,渾身散發着與年齡不符的慘烈殺氣!
林澤看着這個少年,心中一震。這種眼神,他只在最絕望的困獸身上見過。他走上前,沒有安慰,沒有詢問細節,只是平靜地看着少年那雙被仇恨徹底吞噬的眼睛,問了一個最直接的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他沉默片刻,嘶啞地回答:“…嶽…嶽霆…”
“嶽霆…” 林澤重復了一遍,目光銳利地審視着他,“想殺韃子?光靠喊和抱着斷刀可不行。跟着我們,有肉吃,有刀磨,有機會讓你親手砍下韃子的腦袋。敢不敢?”
嶽霆猛地抬頭,死寂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劇烈的波動!他死死盯着林澤,仿佛在確認這話的真假。幾息之後,他重重地、如同要將地面砸穿般地點了下頭,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字:
“敢!”
沒有多餘的廢話。嶽霆默默地站起身,將斷刀插在腰間,踉蹌卻堅定地走到了隊伍末尾,如同融入陰影的一柄新淬的匕首。韓志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示意栓柱給他一塊幹糧和一件破皮襖。嶽霆接過,狼吞虎咽地吃着幹糧,眼神卻始終警惕地掃視着四周,如同隨時準備撲擊的野獸。
後金的煩惱與隊伍壯大
這支如同蒼蠅般煩人、又如毒蛇般致命的“幽靈小隊”,終於引起了後金高層的注意。
損失的報告越來越多(累計被襲殺的小隊超過十支,損失人馬近百,被劫糧草物資無算)。負責後方警戒的將領們暴跳如雷。
“廢物!一群廢物!” 鑲紅旗的甲喇額真怒吼,“調精銳!給我挖地三尺也要把這群蒼蠅拍死!”
然而,清軍的圍剿並不順利。
林澤的遊擊戰術發揮到極致。小猴的探馬總能提前預警。隊伍化整爲零,時分時合。清軍重拳如同打棉花,疲於奔命。追,林澤就跑;駐扎,林澤就夜間襲擾;分兵,林澤就集中力量吃掉一股!韓志雄和趙大虎率領的騎兵小隊在戰鬥中飛速成長。尤其是韓志雄,凶名赫赫,在一次遭遇戰中連斬三名清軍白甲兵!
清軍將領給這支隊伍起了個充滿厭惡的名字——“林匪”或“鬼騎”!懸賞金額一漲再漲,卻始終無法抓住主力。
求生者的聯盟
林澤的隊伍在戰鬥中壯大,在壯大中繼續戰鬥。他們如同一柄淬火的利刃,在清軍龐大的劫掠洪流邊緣,頑強地切割着,撕咬着。每一次成功的襲擊,都是對生存資源的掠奪;每一次隊伍的壯大,都是在這片淪陷的土地上,多了一群能抱團活下去的人。
林澤站在高崗上,俯瞰休整的隊伍。近百人的規模,井然有序。韓志雄在磨刀,趙大虎在擦弓,王老栓在修理兵器,李嬸抱着幼萱熬湯。幼萱咿咿呀呀,揮舞着小手。新加入的嶽霆獨自坐在角落,默默地啃着幹糧,眼神依舊冰冷,但握着新分到的一把短刀的手,卻異常用力。
寒風凜冽,林澤的心中卻燃燒着一團火。他知道前路凶險,清軍不會善罷甘休。但他更知道,他身後有韓志雄這柄最鋒利的戰刀,有近百名爲了生存而戰的兄弟,有懷中這個寄托着未來的幼妹。
“活下去…” 林澤望着遠方,眼神堅定,“帶着他們…活下去!”
他輕輕咳嗽了幾聲,但已不再像初來乍到時那般劇烈。他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幽靈之刃,只爲求生而出鞘,其鋒芒,必將在這血色亂世中,爲身後之人劈開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