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湛藍的泉眼如同鑲嵌在污濁黑水澤中的一枚純淨寶石。精純的陰寒水靈之氣汩汩涌出,滌蕩着周圍的污穢與陰霾,形成一方小小的、充滿生機的淨土。時間在無聲的療愈中悄然流逝。

黑龍盤膝坐在齊腰深的水中,周身赤紅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泉水的清涼與生機源源不斷地涌入,撫慰着他雙臂扭曲的劇痛和體內駁雜能量沖擊留下的暗傷。炎陽神體如同被甘泉澆灌的熔爐,貪婪地汲取着水靈之氣中的精粹,赤紅的光芒在古銅色的皮膚下流淌得更加順暢、凝練。築基後期的境界徹底穩固,甚至那狂暴的炎陽之力中,隱隱多了一絲水火相濟的圓融。他緩緩睜開眼,赤紅的瞳孔深處,灼熱依舊,卻少了幾分躁動,多了幾分沉澱的凶悍。

福生閉目凝神,小小的身體如同扎根水中的磐石。土黃色的洪荒之氣在體表流轉,勾勒出愈發清晰的蠻荒紋路。精純的水靈之氣並未與荒古聖體的厚重相沖,反而如同潤滑的溪流,滋養着他因連番激戰而緊繃的筋骨,調和着奔騰的氣血。荒古戰天圖的蠻荒意境在心神中沉浮,每一次氣息的流轉,都讓他的力量感更加凝實、沉重。築基中期的壁壘在無聲中鬆動,朝着後期穩步邁進。他睜開眼,小臉上少了之前的焦慮,多了幾分沉穩的力量感。

小團子蜷在雲舒頸邊,斷爪處新生的粉肉上,銀芒穩定地流轉,如同呼吸般規律。精純的水靈之氣仿佛對它有着特殊的親和,如同最溫柔的觸手,撫慰着它受創的神魂。紫金色的貓瞳偶爾開合,雖然依舊帶着一絲疲憊,但神采已然恢復大半。它對空間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精細,仿佛周遭每一絲能量的流動、每一寸空間的褶皺都清晰映照在它的意識中。新生的爪子無意識地輕輕抓握,帶起極其微弱的空間漣漪。

變化最爲驚人的,是雲舒。

她依舊靜靜躺在清澈的泉水中,如同沉睡的水中仙靈。周身那層淡藍色的水波光暈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凝實、明亮。精純磅礴的水靈之氣不再僅僅是自發匯聚,更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精準引導,形成一道道細微卻清晰的水流漩渦,如同百川歸海,有序地、高效地滲入她體內枯竭的脈絡。

她蒼白如紙的臉色早已褪去,恢復成溫潤的玉色。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

那雙清冷的眸子,如同被泉水洗過的星辰,澄澈、深邃,帶着一種洞悉天地靈韻的清明。沒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種沉靜如水的了然。元靈本源枯竭帶來的灰敗死寂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如玉、卻又浩瀚如海的靈韻在體內流轉、復蘇。雖然距離全盛時期尚遠,但那枯竭的源頭,已被這天地間至純的水靈之氣重新點燃!

元靈體——天地法則最親和的體質,在絕境之後,煥發出更純粹的光彩!

“師姐!你醒了!”福生第一個發現,驚喜地叫出聲,聲音在水波中回蕩。

黑龍也立刻看了過來,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寬慰。

雲舒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看到黑龍依舊扭曲的雙臂和身上殘留的血痕,看到福生小臉上殘留的擔憂褪去、轉爲欣喜,看到小團子斷爪處穩定流轉的銀芒和恢復的神采,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立於泉眼中央的知歐身上。

知歐背對着衆人,齊腰深的湛藍水液包裹着他精悍的身軀。皮膚下墨色的寂滅紋路在波光中若隱若現,如同深淵的刻痕。他閉着眼,周身散發着一種沉靜而厚重的氣息。泉眼中噴涌的磅礴水靈之氣,正被他以一種近乎掠奪的方式瘋狂吞噬、煉化!水流在他身周形成肉眼可見的渦旋,匯入他體內,滋養着那墨色的混沌本源。

雲舒元靈體的感知清晰地“看”到,知歐體內那縷墨色的力量,在精純水靈的沖刷下,變得更加深邃內斂,寂滅的韻味沉澱下去,如同沉睡的火山,蘊藏着更加恐怖的力量。他透支的本源在迅速恢復,境界穩固在假丹層次,甚至那混沌寂滅體的根基,在水靈與之前吞噬的劇毒瘴氣、邪異本源的共同淬煉下,隱隱透出一種更加圓融、更接近混沌本源的厚重感。

“他…更強了。”雲舒心中輕語,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復雜。有欣慰,有後怕,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壓力。元靈體復蘇,她對天地靈氣的感知和掌控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但面對知歐體內那凌駕於尋常天地法則之上的混沌本源,依舊感到一種源自生命層次的深邃與……距離。

知歐似乎感應到了她的蘇醒,緩緩轉過身。混沌的眼眸睜開,深邃的灰色褪去了之前的冰冷殺意,沉澱爲一種更加內斂的沉靜。他看向雲舒,微微頷首:“師姐。”

聲音依舊低沉,卻少了幾分嘶啞,多了幾分力量感。

“嗯。”雲舒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如同清泉擊玉,雖輕卻清晰。她緩緩坐起身,水波從她月白的衣袍(被泉水洗淨)上滑落,不染纖塵。“感覺如何?”她看向衆人,目光帶着詢問。

“死不了!”黑龍悶聲道,活動了一下依舊劇痛卻不再失控的雙臂,“這水,很補!”他咧嘴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師姐!我們都好多了!”福生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欣喜,“二師兄剛才好厲害!把那個鬼東西打跑了!”

小團子也“喵”了一聲,蹭了蹭雲舒的手,表示自己恢復得不錯。

雲舒的目光最後落在知歐緊握的拳頭上。那枚殘留着幽綠火焰印記的金屬殘片,被他死死攥着,棱角幾乎要嵌進掌心的血肉裏。

“有線索了?”雲舒的聲音平靜,卻帶着洞悉。

知歐攤開手掌。那枚暗金色、邊緣參差的殘片靜靜躺在掌心,殘留的邪異氣息在水靈之氣的沖刷下淡了許多,但那個扭曲的火焰印記,卻如同烙印般清晰,散發着冰冷的惡意。

“殘片的氣息,與之前那邪修同源。”知歐的聲音冰冷,“混沌石碎片的感應,與這印記的指向……重合。”他抬手指向泉眼之外,那更幽深、更陰寒的黑水澤核心方向。

“它們在同一個地方?”黑龍眼中凶光一閃,“那鬼東西的老巢?”

“極有可能。”雲舒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元靈體對能量的超強感知如同無形的觸手探向知歐所指的方向。片刻後,她眉頭微蹙,“那個方向…煞氣沖天,怨念凝聚,污穢不堪…還有…一種強大的空間禁錮之力…”她的感知被一股混亂而強大的力量阻隔,無法深入。

“空間禁錮?”小團子紫金豎瞳瞬間亮起,斷爪處銀芒流轉,空間感知全力延伸。很快,它發出一聲帶着警惕和確認的低鳴:“喵嗷!”肯定了雲舒的判斷,同時傳遞出更加具體的訊息——那禁錮並非天然形成,而是某種強大的陣法或器物散發的氣息!

“管它什麼禁錮!”黑龍站起身,赤紅的氣息蒸騰着身上的水汽,“找到了老巢,正好殺過去!爲宗門,也爲剛才的賬!”炎陽神體恢復的力量讓他戰意沸騰。

福生也握緊拳頭,荒古聖體的洪荒氣息透體而出:“對!二師兄,師姐!我們殺過去!”

雲舒看向知歐。元靈體復蘇,她雖非戰鬥主力,但對天地靈氣的掌控和對戰局的輔助能力,將是巨大的助力。

知歐的目光掃過戰意升騰的黑龍和福生,看過氣息穩定、空間感知敏銳的小團子,最後落在雲舒那雙清透如水的眸子上。

混沌寂滅體初成,力量在恢復,復仇的火焰在燃燒。但這股力量,需要指引,需要更清晰的“眼睛”。

他緩緩點頭,聲音低沉而堅定:“走。”

沒有猶豫,衆人離開滋養的泉眼,再次踏入陰冷污濁的黑水澤。方向明確,直指那邪氣與混沌石碎片共同感應的源頭!

這一次,隊伍的狀態截然不同。

雲舒走在隊伍中央,月白的身影在昏暗的澤地中宛如一盞明燈。她並未刻意散發威壓,但元靈體復蘇帶來的天然靈韻,讓她與周圍狂暴混亂的靈氣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和諧。她玉手輕揮,精純的元靈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

“左前方三十丈,毒瘴凝核,繞行。”

“右側淤泥下有空間陷阱,殘留波動…避開。”

“前方水窪,潛伏三只黑水毒蟾,氣息鎖定我們了。”

清冷的聲音如同最精準的導航,指引着隊伍避開一處又一處致命的陷阱和凶戾的毒物。元靈體對天地能量的感知和掌控,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隊伍的行進速度大大加快,安全性也提高了數倍!

小團子蹲在雲舒肩頭,紫金豎瞳警惕地掃視着四周,斷爪處銀芒隱現,隨時準備處理雲舒感知範圍之外、突然出現的空間異常或隱匿偷襲。它與雲舒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感知互補。

黑龍和福生護衛在兩側。黑龍雙臂傷勢未愈,無法全力戰鬥,但他周身散發出的熾熱炎陽氣息如同移動的火爐,驅散着靠近的陰寒溼氣和毒瘴,讓一些弱小的毒蟲不敢靠近。福生則如同移動的小山,荒古聖體的沉重氣勢彌漫開來,震懾着黑暗中蠢蠢欲動的凶物,同時隨時準備用強橫的肉身力量粉碎任何敢於正面撲來的威脅。

而知歐,行走在隊伍最前。他收斂了寂滅氣息,混沌之力內蘊,如同歸鞘的凶刃。但那雙混沌的眼眸深處,冰冷與殺意如同凍結的岩漿。他手中的金屬殘片和胸口的混沌石碎片,如同兩枚不斷靠近目標的磁石,傳來的感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灼熱!

隨着深入,環境變得更加詭異。扭曲的怪樹變成了漆黑的、如同焦炭般的枯木,枝椏猙獰如同鬼爪。地面不再是淤泥,而是覆蓋着一層粘稠、散發着濃烈血腥味的暗紅色苔蘚,踩上去發出“噗嗤”的聲響。空氣中彌漫的甜腥瘴氣中,開始夾雜着一種令人作嘔的、如同屍體高度腐爛的惡臭,以及……絲絲縷縷、若有若無、充滿了無盡怨恨的哀嚎聲!

怨靈煞氣!此地不知隕落了多少生靈,積累了何等恐怖的怨念!

“小心!煞氣侵魂!”雲舒清叱一聲,玉手掐訣,一層柔和卻堅韌的元靈光暈瞬間籠罩衆人,隔絕着那無孔不入的怨念侵蝕。

小團子也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斷爪處銀芒流轉,在元靈光暈內部又構築了一層極其細微的空間屏障,過濾着更隱蔽的靈魂沖擊。

前方,一片巨大的、由無數漆黑枯骨壘砌而成的“山丘”出現在視野盡頭!骨山散發着濃烈到化不開的死亡與怨念氣息,山頂之上,隱約可見一座由某種暗沉金屬和巨大獸骨搭建而成的、風格猙獰邪惡的堡壘輪廓!堡壘表面,爬滿了墨綠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動流淌的詭異符文!

堡壘周圍,籠罩着一層肉眼可見的、不斷扭曲波動的灰綠色光罩!一股強大的空間禁錮之力從中散發出來,隔絕內外!

混沌石碎片吊墜在知歐胸口灼熱得發燙!手中那枚金屬殘片上的火焰印記更是如同活了過來般,幽綠的光芒微微閃爍!

目標!邪修據點!

“到了!”黑龍眼中凶光暴漲,炎陽之力在體內咆哮。

福生小臉緊繃,洪荒之氣蓄勢待發。

小團子炸毛,紫金豎瞳鎖定骨山堡壘。

雲舒清冷的眸子穿透那扭曲的灰綠光罩,感知着內部的混亂與邪惡。

知歐緩緩抬起手,覆蓋着墨色寂滅紋路的手掌,對着那籠罩堡壘的灰綠色光罩,指尖縈繞起一縷深邃的灰暗氣流。

“破開它。”冰冷的聲音,如同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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