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去擦，只是任由那渾濁的淚水，沖刷着臉上的皺紋。
“我……我看到了直播……我看到了那張報紙，那本證書……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
老人的聲音破碎，哽咽，像是一件被摔碎的瓷器，每一個字都帶着裂痕。
李雪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她柔聲安慰道：“劉老師，您別激動，慢慢說，我們都聽着。”
劉芳老師用力地點了點頭，她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洪水和恐懼所吞噬，地獄般的下午。
“那天……雨下得像天漏了一樣，村子後面的河，水漲得比人還高。我們兩個老師，帶着三十二個娃，全被困在了二樓的教室裏。”
她的聲音在發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水一直在漲，從腳脖子，到膝蓋，再到腰……孩子們嚇得哇哇大哭，哭聲，喊聲，還有洪水那像野獸一樣的咆哮聲，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我們都絕望了……真的，都以爲要死在那兒了……”
“就在那個時候，我們看到了他們。”
劉芳老師的眼睛裏，突然迸發出一絲光亮，那是絕境中看到希望的光。
“是軍人！是文營長他們！他們穿着綠色的軍裝，在那一片黃色的泥水裏比什麼都顯眼！他們就像……就像從天而降的神兵一樣！”
“文營長是第一個沖過來的，他那時候好年輕啊……跟照片上一樣，不，比照片上還要精神。他的臉被泥水弄得髒兮兮的，可那雙眼睛亮得嚇人。他沖我們吼，讓我們別怕，讓他們一個個把孩子遞過去。”
“他……他真的像一座山，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心都給穩住了。”
直播間的觀衆，靜靜地聽着。
嘈雜的彈幕，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稀疏。
所有人都仿佛身臨其境，感受到了那份絕望中的希望。
劉芳老師頓了頓，似乎是在平復自己的情緒，但很快，更大的悲傷涌了上來。
“我當時……我當時的位置最危險，靠着窗戶，水流最急。我不會遊泳，嚇得腿都軟了，根本動不了。一個浪打過來，我就被沖倒了，眼看着就要被卷走……”
“我以爲我死定了。”
“可就在那個時候，文營長他……他不知道從哪裏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
“他身上穿着一件救生衣。那個時候救生衣比命都金貴啊。可他……他竟然……”
劉芳老師的聲音，再次被巨大的悲慟所淹沒，她捂着臉，泣不成聲。
李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播間裏，所有觀衆的呼吸也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
他們隱隱預感到，一個比報紙上所描寫更加殘酷，也更加偉大的真相即將被揭開。
“他……他把自己的救生衣，給脫了下來！”劉芳老師猛地抬起頭，對着鏡頭，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當時都傻了，我說你幹啥啊！他說我不會遊泳，快要被沖走了！”
“他說，‘別廢話！你必須活着！這裏還有三十二個孩子需要老師！給老子穿着！’”
“他……他幾乎是強行把那件救生衣套在了我的身上，然後，轉身又去救別人了。我當時就想，他……他自己怎麼辦啊……”
“後來……後來就跟報紙上寫的一樣，他救了最後一個孩子，自己卻……卻被沖走了……”
“你們知道嗎？他把生的希望給了我，自己卻……連屍體……都是三天以後才找到的啊！”
“我這條命！是我們三十四個人的命！都是文營長拿他的命換回來的啊！”
劉芳老師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她嚎啕大哭，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自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