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終於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耐煩:“說了等通知就是等通知,哪有那麼多爲什麼?下一個!”
文天明還想說什麼,但身後排隊的人已經開始推搡他。
他被擠到了一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那份承載着所有希望的申請,被後面遞上來的文件一層一層地壓在了最底下。
文天明就這樣,在大廳的角落裏,從早上一直站到了中午。
看着那個文件筐裏的文件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唯獨他那張紙始終無人問津。
中午,他走出大樓,在對面的花壇邊坐下,從包裏拿出早上張爺爺給已經涼透了的煮雞蛋,就着一瓶礦泉水,沉默地吃完了自己的午飯。
下午,他再次走進大廳。
如此往復。
第一天是“回去等通知”。
第二天是“領導在開會”。
第三天,當他再次出現時,前台女人的臉上已經只剩下毫不掩飾的厭惡。
“怎麼又是你?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流程!懂不懂?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軸?”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申請,有沒有人看。”文天明的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看了看了!復核過了,沒問題!行了吧?趕緊走,別在這兒影響我們辦公!”女人不耐煩地揮着手,像在驅趕一只蒼蠅。
文天明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看着女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沒有看。如果看了就會發現問題。”
女人被他那清澈而執拗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聲音不由得拔高了八度:“嘿!你這孩子怎麼回事?來人!保安!這裏有人無理取鬧!”
兩個身材高大的保安立刻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架住文天明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拖。
文天明沒有掙扎。
就在被拖拽到門口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後兩個路過的工作人員刻意壓低了聲音的交談。
“嘖,又是這小子,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沒辦法,到底怎麼回事門清,胳膊經不過大腿啊!”
“也是,聽說王家公子哥的錄取通知書都要下來了,這小子還在這兒折騰,有什麼用?”
聲音雖小,卻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文天明的心上。
王家。
果然是他們。
所有的困惑、不解、自我懷疑,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憤怒嗎?
不。
文天明的心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平靜。
當不公被赤裸裸地擺在你面前,甚至懶得用任何謊言去掩飾的時候,憤怒已經是最無力的情緒。
大廳之外,熱浪濤濤。
盛夏的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身後是冷氣森森、富麗堂皇的大樓。
身前是喧囂的車水馬龍。
文天明就這樣孤零零地站在中間,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孤島。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
“你好,需要幫忙嗎?”
文天明緩緩轉過頭,看到了一張年輕而真誠的臉。
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穿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脖子上掛着一個媒體工作證。
工作證上寫着兩個字:李雪。
李雪今天也是來辦事的,她想采訪一位深陷輿論漩渦的“專家”,結果同樣被以各種理由拒之門外,一肚子火的她剛準備離開,就看到了文天明被保安粗暴推搡出來的這一幕。
她注意這個少年很久了。
連續三天,都像一尊雕塑一樣固執地守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