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餘燼與毒火
領銳集團總裁辦公室內，死一般的寂靜被衛星電話那頭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打破。
“……有點意思。繼續。”
周天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盡管那稻草散發着地獄的氣息。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顧不上形象，幾乎是匍匐在桌前，對着那部黑色的衛星電話，語速極快而又混亂地陳述着，試圖將自己的價值和盤托出，換取一絲生機。
“……‘啓明’的核心雖然沒了，但七年的項目積累，那些外圍技術、測試數據、供應鏈關系……還有領銳這個殼子，上市公司平台……都有價值！”他的聲音因急切而尖銳，“李維！關鍵是李維！他才是‘啓明’的靈魂！他現在在恒嶄，恒嶄的陳昊給了他無限支持，他們很快就能做出新的芯片！比原來的更強！”
他喘着粗氣，眼中布滿血絲：“我知道你們星穹資本想要什麼！技術！最頂尖的AI芯片技術！李維不肯爲我所用，但他未必……未必不能爲你們所用！或者……或者至少不能讓他徹底落在恒嶄手裏！我們可以合作！我可以幫助你們……得到他，或者……毀了他！”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咬着牙根說出來的，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同歸於盡的瘋狂。他已經不在乎領銳了，不在乎未來了，他只想報復，報復那個讓他一無所有的李維，報復那個見死不救的陳昊！
電話那頭依舊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微弱的電流嘶聲。周天雄的心懸在半空，冷汗浸透了他的襯衫。
幾秒鍾後，那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價值評估。你的提議，缺乏具體執行可能。李維在恒嶄受到嚴密保護，技術壁壘已成。領銳集團，價值接近於零。”
周天雄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但對方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燃起一絲病態的希冀。
“……但是，你的‘誠意’，我們收到了。”電子音緩緩說道，“或許，存在另一種形式的‘合作’。”
“您說！只要我能做到！”周天雄迫不及待地表態。
“保持你現有的位置，盡可能維持領銳的穩定，尤其是上市公司的殼資源。這本身，或許還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價值。”電子音指示道，語氣如同在吩咐一件工具，“必要時，我們會聯系你。你需要做的，是服從。絕對的服從。”
沒有承諾，沒有保證，只有命令。
但周天雄已經顧不上了。他仿佛找到了新的主心骨，哪怕那主心骨是魔鬼。“是！是！我一定做到！絕對服從！”
“關於李維和恒嶄，我們會用自己的方式處理。你，保持安靜，管好你的嘴，以及……你手下那些蠢貨。”電子音意有所指，顯然知道了趙坤那愚蠢的匿名爆料行爲。
“明白！我立刻處理！保證不會再有任何意外！”周天雄連聲保證。
“等待指示。”
通話突兀地中斷，只剩下單調的忙音。
周天雄癱軟在椅子上，渾身虛脫，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鬆。衛星電話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他臉上交織着劫後餘生的慶幸、深入骨髓的恐懼以及一種扭曲的、找到了靠山的瘋狂。
他掙扎着爬起來，撿起地上屏幕碎裂的普通手機，撥通了內部電話，聲音竟然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威嚴， albeit帶着一絲沙啞和不易察覺的顫抖：“立刻！讓公關部和法務部負責人來見我！立刻！還有，通知董事會，我有緊急情況需要溝通，關於……關於穩定股價的方案！”
他必須穩住局面，必須保住這個“殼”，這是他最後的價值，也是他向新主子遞交的投名狀。
至於李維和恒嶄……他眼中閃過一抹陰狠毒辣的光芒。星穹資本出手，你們就等着吧！他惡狠狠地想着，仿佛已經看到了對方淒慘的下場。
第二節：無聲的圍獵
境外，某處不爲人知的奢華安全屋內。
顧千帆放下了另一個加密通訊器，方才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正是出自他的授意。他面前擺放着一杯清澈的茶水，嫋嫋茶香與屋內高科技的冷硬感形成奇異對比。
一個穿着黑色作戰服、身形精悍如同獵豹的下屬靜立在一旁，匯報着剛得到的情報：“先生，‘毒蠍’小組行動失敗。他們竊取到的數據經確認是精心設計的誘餌，內含強追蹤信號源。小組核心成員身份暴露風險極高，已啓動緊急隱匿程序。恒嶄科技的防御體系，尤其是其首席科學家李維主導構建的動態安全協議，評估等級需要大幅上調。”
顧千帆緩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神深邃平靜，看不出絲毫喜怒：“意料之中。如果這麼容易得手，反而顯得無趣了。”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周天雄這條老狗，倒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廢物和瘋狂。不過，瘋狗也有瘋狗的用處，至少他的絕望和怨恨是真實的，關鍵時刻，或許能用來咬人。”
“先生，我們接下來？”下屬詢問道。
“既然技術竊取難度超出預期，那就換個思路。”顧千帆眼中閃過一絲莫測的光芒，“最堅固的堡壘，往往從內部攻破。李維是技術上的天才，但他不是孤家寡人。他有一個團隊，他有關心的人，他也有欲望和弱點。”
“您的意思是？”
“第一，深入挖掘李維的一切。他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求學過程、人際關系、興趣愛好、甚至任何可能存在的……污點或遺憾。我要看到一份最詳細的畫像，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自己。”顧千帆下令，語氣不容置疑。
“是！” “第二，重點排查他的核心團隊成員。王工、劉工、張工……每一個人。找出他們當中可能存在的薄弱環節。經濟壓力？家庭變故？情感糾葛？或者……單純對現狀的不滿？找到它，放大它。” “明白！” “第三，恒嶄科技內部，並非鐵板一塊。陳昊能給李維無限支持，必然動了一些元老的奶酪。找出那些對李維團隊快速崛起心存嫉恨、或擔心自身權力被削弱的人。或許，他們能成爲我們的‘內應’。” “我們會立刻着手！” “第四，”顧千帆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準備啓動‘暗影’計劃。目標，不是技術資料，而是人。我要確保，在必要的時候，我們有能力讓李維……無法工作。或者，讓他心甘情願地爲我們工作。”
下屬心中一凜。“暗影”計劃是星穹資本旗下最隱秘、也最不擇手段的行動代號，通常涉及商業間諜、綁架、勒索甚至更極端的黑色行動。先生這次，是真正動了心思，要將那個天才徹底掌控在手中。
“是！先生！我立刻去安排！”下屬躬身領命，迅速退下。
顧千帆獨自一人留在屋內，目光投向窗外遠處起伏的山巒。他喜歡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喜歡將那些自命不凡的天才玩弄於股掌之間。技術固然重要，但駕馭技術的人心，才是最終極的武器。
李維，你確實很有趣。他心中默念。但很快，你就會明白，在真正的力量和資本面前，個人的技術才華，是多麼的脆弱和不堪一擊。
一場針對李維及其團隊的、更加隱秘和惡毒的圍獵，悄然張開了大網。這一次，攻擊不再來自於網絡，而是指向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第三節：基石與塵埃
恒嶄科技，“穹頂”研發中心。
與外界涌動的暗流相比，這裏依舊是一片熱火朝天卻又秩序井然的景象。“啓明2.0”的流片數據成功交付後，團隊並沒有絲毫鬆懈，立刻投入了下一階段的工作——硅後驗證（Post-Silicon Validation）方案的準備以及下一代架構的預研。
李維在主會議室召開核心會議。
“……流片只是萬裏長征第一步。”李維的聲音通過擴音設備清晰地傳到每個角落，巨大的屏幕上展示着復雜的驗證流程框圖，“芯片回來後的測試驗證，將直接決定產品的成敗和上市時間。我們需要在芯片回歸前，完成所有測試平台的建設、測試向量的準備以及自動化腳本的開發。”
他目光掃過全場：“王工，你負責帶隊成立硅後驗證小組，人員從測試部和硬件部優先抽調精銳。” “沒問題！保證在芯片回來前，把所有‘刑具’都準備好！”王工鬥志昂揚。 “劉工，算法組繼續深挖潛力，針對回流片可能出現的性能偏差，準備多套優化預案。” “已經在做了，幾種備選優化路徑都在模擬中。” “張工，架構組開始着手評估3nm甚至更先進工藝節點下，‘啓明’架構的擴展性和瓶頸。我們的眼光要放得更遠。” “明白，前瞻性研究小組今天就可以成立。”
任務被有條不紊地分配下去。團隊的運行高效得令人驚嘆，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並且有能力做到最好。
會議結束後，陳昊再次出現在李維的辦公室門口，這次他手裏拿着一個平板電腦，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
“李維，晶圓廠那邊確認，流片費用已經全額到賬，生產線已經排期。一切順利的話，三個月後，我們就能看到第一顆‘啓明2.0’的實體芯片了。”陳昊將平板遞給李維，上面是銀行的轉賬確認和晶圓廠的正式接收函。
那是一個足以讓任何企業CEO肉痛無比的天文數字，但陳昊籤字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李維接過平板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謝謝陳總支持。” “是你和團隊值得這份支持。”陳昊真誠地說道，“哦，還有件事，董事會已經通過了決議，授予你和你的核心團隊第一期股權激勵。文件稍後會送到你這裏。這是你們應得的。”
股權激勵！這意味着李維和他的團隊，不僅拿到了頂級的薪酬，更真正成爲了恒嶄科技的主人之一，與公司的未來深度綁定。
這在領銳集團是絕無可能的事情。周天雄和趙坤之流，只會將技術人才視爲可消耗的工具。
李維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動容，他認真地看着陳昊：“陳總，我不會讓你和董事會失望。” “我從未懷疑過。”陳昊笑道，“放手去做，恒嶄就是你們最堅實的後盾。”
送走陳昊，李維回到辦公桌前。桌面上，除了多份技術文檔，還放着一份剛剛送來的私人快遞文件。寄件人信息模糊，但李維知道那是什麼。
他打開文件袋，裏面是關於“星穹資本”及其控制人顧千帆的更加詳細的調查報告，來自他通過特殊渠道委托的調查員。報告內容觸目驚心，詳細記錄了星穹資本在過去幾年裏，如何通過惡意收購、商業間諜、甚至更黑暗的手段，攫取了數家擁有核心技術的公司，最終要麼將其掏空分解，要麼將其創始人踢出局，徹底掌控。
報告的最後幾頁，着重分析了顧千帆此人：背景神秘，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極其擅長利用人性弱點和資本力量，對看中的技術志在必得。報告還附帶了一個警告：近期發現星穹資本動用了一些非常規的調查資源，目標疑似指向李維本人及其社交圈。
李維放下報告，眼神變得無比冰冷銳利。
果然來了。而且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不擇手段。
他拿起內部電話，接通了安全主管：“啓動‘清道夫’預案第一級別。對我本人、王工、劉工、張工等所有核心成員的直系親屬，以及我們常去的特定場所，進行非侵入式的外圍安全監測。發現任何異常人員或行爲，立即匯報，但暫不采取行動。” “明白！李工，是否需要加強您個人的隨身安保？” “暫時不用。不要打草驚蛇。”李維冷靜地回道，“我要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又能做到哪一步。”
掛掉電話，李維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夕陽正將天空染成一片瑰麗的橙紅色，整個城市仿佛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光明與黑暗，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他知道，真正的戰鬥剛剛開始。之前的網絡攻擊只是開胃菜，現在，對手已經圖窮匕見，將目標直接對準了人和人心。
但他毫無畏懼。
技術是他的劍，團隊是他的盾，而恒嶄給予的信任和資源，則是他堅實的陣地。
他拿起手機，翻到通訊錄裏一個很久沒有聯系的名字——他在網絡安全領域的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大神”級朋友，性格古怪，但技術深不可測，欠他一個很大的人情。
他編輯了一條簡短的信息發送過去：【老貓，最近有空嗎？可能有點“小麻煩”需要你幫忙看看。】
幾分鍾後，回復來了，只有一個字：【說。】
李維笑了笑。有些塵埃，需要用非常規的手段來清掃。
而他，早已不是那個只會埋頭技術的“老實人”了。獵手，不僅要有耐心，更要準備好各種捕獵的工具，應對不同的獵物。
魔盒已然開啓，但最終吞噬誰的，還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