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鐵鏈聲迫近
冰冷、潮溼、窒息。
林默癱在下水道平台的石面上,像一條擱淺的魚,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全身的酸痛和冰冷。地下河的寒氣和傷口火辣辣的疼痛交織,讓他幾乎想要就此昏睡過去。
但遠處那鐵鏈拖行的聲音,哐啷……哐啷……不緊不慢,卻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規律性,正持續地、堅定不移地向着他的方向靠近。
這聲音穿透下水道污濁的空氣,比任何明確的威脅更讓人毛骨悚然。它不屬於活物,帶着一種金屬的冰冷和死寂的重量。
不能停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疲憊。林默掙扎着爬起身,環顧四周。平台連接着一條狹窄的、滿是粘滑污垢的步行甬道,通向更深沉的黑暗。月光從後方遠處的檢修井口落下,而前方,是未知的迷宮。
懷中的金屬日志本依舊散發着餘溫,那新浮現的字跡如同烙印在他腦海:
【悖論收容初步成功。】 【認知錨點臨時固化。】 【警告:靜默態不穩定。‘源’之共鳴將逐步喚醒‘鏡像’。】 【下一階段:‘覆蓋’需尋找‘銀之匙’或前往‘閾限之所’。】
銀之匙?閾限之所?這些詞匯過於抽象,眼下毫無頭緒。當務之急是擺脫身後的追蹤者,無論是異調部還是這下水道裏的“東西”。
他咬了咬牙,選擇向步行甬道深處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不知是什麼成分的淤泥上,發出噗嗤的惡心聲響。空氣惡臭難聞,混合着腐爛有機物和化學藥劑的刺鼻氣味。
哐啷…哐啷…
鐵鏈聲似乎更近了一些。他甚至能聽到隱約的、仿佛金屬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伴隨其中。
他加快腳步,幾乎是在小跑,不顧傷口的疼痛。筆記本在他手中微微震動,那根縮回的尖刺筆無意識地指向某個方向。是隨機的,還是某種指引?他不敢完全相信,但此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甬道岔路極多,如同地下蟻穴。他遵循着那微弱的指向,不斷選擇方向。四周開始出現一些異常景象:牆壁上偶爾會出現大片噴濺狀的、已經發黑的污漬;某些角落堆積着無法辨認的、被塑料袋包裹的醫療廢棄物,有些袋子破裂,露出裏面扭曲的、非人的殘肢或器官模型;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福爾馬林氣味,與污水的惡臭混合,更加令人作嘔。
這裏……似乎仍然沒有完全脫離醫院的範圍?或者說,醫院的污穢通過各種管道,早已滲透到了這座城市的地下脈絡中。
哐啷!哐啷!
聲音陡然清晰!就在身後不遠的一個岔口!
林默猛地回頭,手電光柱(他從背包裏摸出的備用手電)掃過去——
只見一個高大的、佝僂的身影正從那個岔口緩慢地轉出來!
它身上穿着破爛不堪、沾滿污穢的條紋病號服,但它的皮膚……是一種毫無生氣的、類似於石灰的慘白色!它的手腳都被粗大的、鏽跡斑斑的鐵鏈鎖着,鐵鏈的另一端拖在身後,正是那聲音的來源!它的臉扭曲模糊,沒有清晰的五官,只有兩個空洞的黑窟窿對着林默的方向!
更令人恐懼的是,它手中拖着一把巨大的、鏽蝕的、看起來沉重無比的消防斧,斧刃在地面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這不是異調部的人!這是……醫院的“遺留物”!某種被束縛在此地的、充滿怨念的實體!
“……違規……者……清除……”一個含糊不清、仿佛從深淵傳來的聲音,直接在那鐵鏈拖沓聲中響起,充滿了冰冷的殺意。
林默頭皮發麻,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身後的鐵鏈聲和斧頭拖拽聲瞬間變得急促!那東西追來了!它的速度並不快,但那種不緊不慢的追獵姿態,帶來的心理壓力更大!
林默在迷宮般的甬道中亡命狂奔,肺部如同風箱般拉扯,冰冷的空氣割得喉嚨生疼。手電光柱在黑暗中瘋狂晃動,照亮前方不斷分岔、仿佛永無盡頭的污穢之路。
筆記本的震動變得更加劇烈,尖刺筆的指向開始變得明確,堅定地指向右側的一條分支。
死馬當活馬醫!林默猛地拐進右邊通道!
這條通道更加狹窄,而且開始向上傾斜。牆壁上的污穢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老舊的、裸露的磚石結構。福爾馬林的味道越來越濃。
哐啷!哐啷!斧頭刮擦聲緊隨其後,那東西也拐了進來,不依不饒!
向上!向上跑!林默心中升起一絲希望,向上或許能通往地面!
通道盡頭是一扇厚重的、帶有老式輪盤閥門的鐵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但門縫裏透出更加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還有一種……冰冷的、壓抑的氣息。
筆記本的尖刺筆筆直地指向這扇門!仿佛裏面有什麼東西在強烈地吸引着它!
身後的追兵已近!別無選擇!
林默用盡全身力氣,抓住那鏽蝕的輪盤,奮力轉動!
嘎吱——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輪盤艱難地轉動了一圈、兩圈……
門軸發出呻吟,門開了一道縫。
一股極其冰冷、混合着濃烈防腐劑氣味的空氣涌出。
林默側身擠了進去,然後立刻反手想要關門——
但已經晚了!
一只慘白的、鎖着鐵鏈的手猛地伸了進來,死死抓住了門邊!那巨大的消防斧的斧刃也卡在了門縫裏!
“……清除……”門外傳來冰冷的聲音。
林默拼死頂住門,但對方的力量大得驚人!門被一點點推開!
第二節:陳舊儲存室
就在這絕望的角力中,林默的目光迅速掃過門內的環境。
這裏似乎是一個早已廢棄的地下儲存室。空間不大,牆壁是白色的瓷磚,但大多已經發黃破裂。靠牆放着幾排巨大的、不鏽鋼材質的儲物櫃,有點像太平間裏存放屍體的冰櫃,但更老舊。房間中央有一個排水口。空氣中彌漫着幾乎實質化的福爾馬林氣味,冰冷得如同冰窖。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房間角落的一個操作台上,散落着一些鏽蝕的手術器械,而在操作台正中央,被一束不知從何而來的、慘淡月光照亮的地方,靜靜地放着一把——
手術刀。
這把手術刀與衆不同。刀柄是某種暗沉的黑檀木或是被血浸透的骨質,打磨得十分光滑,甚至在這昏暗光線下也泛着一層幽光。而刀片則寒光閃閃,異常鋒利,沒有絲毫鏽跡,與周圍鏽蝕的器械形成鮮明對比。它散發着一種極度專注、又極度冷酷的氣息,仿佛凝聚了無數次的切割、分離、以及……某種無法言說的執念。
是它!主刀醫生的手術刀!大綱裏提到的核心“污染源”!
筆記本在他手中瘋狂震動,那尖刺筆幾乎要自行躍起,直指那把手術刀!懷中的“源”碎片也傳來一陣奇異的、仿佛被吸引的共鳴感!
而抓住門的那只慘白手和消防斧,似乎也微微頓了一下,仿佛對房間內的東西,尤其是那把手術刀,有着某種本能的忌憚。
機會!
林默不知道這把手術刀的具體規則,但直覺告訴他,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他猛地鬆開頂門的力量,就地一個翻滾,向着操作台沖去!
門外的怪物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放棄抵抗,巨大的消防斧帶着慣性劈砍進來,重重砸在瓷磚地上,濺起一串火花和碎屑!
而那慘白的、鎖着鐵鏈的怪物,也擠進了半個身子!
林默已經沖到了操作台前,手伸向了那把暗沉刀柄的手術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刀柄的瞬間——
一幕幕破碎的、冰冷的、充滿血腥味的影像猛地沖進他的腦海!
無影燈下冰冷反光……顫抖的器官被剝離……記錄本上潦草而狂熱的筆記……失敗的焦躁與不甘……還有更多無法理解的、扭曲的、屬於非人視角的切割欲望……
是這把刀承載的記憶碎片!或者說,是那個主刀醫生的執念!
與此同時,門外的怪物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完全擠進了房間,拖着鐵鏈和斧頭,向他逼近!
“……污染……源……必須……隔離……”怪物的目標似乎不僅僅是林默,還包括這把刀!
沒有時間猶豫了!
林默一把抓住了那暗沉的刀柄!
入手一片冰涼,並非低溫,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屬於金屬和死亡的冰冷。同時,一股極其強烈的、想要“切割”、“剖析”的沖動順着刀柄涌入他的手臂,試圖影響他的神智!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保持清醒。
他轉過身,手持手術刀,面對那拖着鐵鏈和巨斧的怪物。
怪物停了下來,那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凝視”着他手中的手術刀,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畏懼。它身上的鐵鏈譁譁作響。
林默心髒狂跳。他不知道這刀的具體規則,但看來它確實對這類“醫院遺留物”有某種克制?
他嚐試着將一絲意念——並非攻擊,而是“命令”或“排斥”——注入手術刀。
“……退後……”他嘶啞着聲音說道。
手術刀的刀鋒上,似乎流過一抹極其微弱的寒光。
那怪物竟真的遲疑地、緩慢地向後退了半步!鐵鏈拖曳。
有效!但這把刀也在影響他!他能感覺到那股冰冷的、想要解剖一切的欲望在耳邊低語。
必須速戰速決!
他回憶着大綱提示,以及之前所有關於規則的信息。這把刀是“污染源”,也是“關鍵”。或許……“安撫”它,而非使用它?
如何安撫一個充滿切割執念的污染源?
一個念頭閃過——也許不是滿足它,而是……否定它?
他舉起手術刀,卻不是對準怪物,而是對準了空氣中虛無的一點,用一種盡可能平靜、卻帶着否定意味的語氣低聲道:
“……無物……可切……”
這句話仿佛觸動了什麼。手術刀猛地一震!林默感到那股切割的欲望瞬間變得焦躁和混亂!
門外的怪物也發出了困惑的嗚咽聲。
林默強忍着腦海中被刀帶來的混亂影像和沖動,繼續集中精神,重復並強化這個意念:“……無目標……無效用……你之存在……於此……無意義……”
他在嚐試用另一種方式,對這把刀施展“認知欺騙”!告訴它,這裏沒有需要它切割的東西,它的存在在此刻毫無意義!
手術刀上的寒光開始明滅不定,那股冰冷的執念如同被撥亂了頻率,變得不穩定起來。刀身微微震顫。
而那怪物,似乎也因爲手術刀的力量被幹擾而變得更加困惑和躁動不安,開始原地踏步,鐵鏈譁譁作響,卻沒有再前進。
機會!
林默慢慢向門口挪動,眼睛死死盯着怪物,手中緊握着那變得極不穩定的手術刀。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就在他即將挪到門口時——
噗嗤!
他腳下似乎踩碎了什麼埋在淤泥裏的東西!一聲輕微的脆響!
那怪物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嘯!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再次舉起消防斧!
而林默手中的手術刀,也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林默瞬間的緊張,那股被暫時壓抑的切割欲望猛地反彈回來,變得更加凶猛!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