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蛆十六歲生日後的第七天,主動走向了賭局報名處。
那是一個用骸骨和廢金屬搭建的棚子,懸掛着用幹癟人皮制作的旗幟。
棚子前總是排着隊——廢土從不缺絕望的人,也不缺願意用性命賭一把明天的人。
“姓名?”登記處的老婦人頭也不抬,她的左眼是渾濁的白色,右眼卻異常明亮,仿佛能看穿靈魂。
“李蛆。”
老婦人頓了頓筆,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剛成年就急着送死?”
“我想去牆外。”李蛆平靜地說。
周圍傳來幾聲嗤笑。
李蛆沒有回應,只是看着老婦人。
老婦人嘆了口氣,在泛黃的冊子上寫下他的名字:“賭局類型?”
“死亡率最高的那種。”
這次連老婦人都驚訝了:“‘死鬥場’?那玩意兒九死一生,但贏了確實能拿一千點。你確定?”
“確定。”
死鬥場是廢土賭局中最殘酷的一種。沒有規則限制,沒有時間限制,所有參與者被關進封閉場地,直到只剩一人活着。武器自備,能力不限,生死自負。
李蛆被安排在三天後的第1127號死鬥場。離開報名處時,一個缺耳朵的男人跟了上來:“喂,小子,想不想組隊?死鬥場裏有個照應。”
“不需要。”李蛆腳步不停。
“別這麼倔嘛。”男人加快腳步與他並行,“我參加過三次死鬥場,活下來了兩次。我知道裏面的門道。我們可以假裝合作,最後再……”
李蛆突然停下,轉身直視男人:“你身上有十七處舊傷,最近的一處在左肋,是匕首造成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你的右手拇指有關節炎,握力不足。你走路時右腿微跛,應該是髖部舊傷。你想跟我合作?”
男人臉色變了:“你怎麼……”
“我不需要累贅。”李蛆轉身離開,留下男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三天裏,李蛆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測試了自己能力的極限。初級感官強化讓他能看清五十米外蒼蠅的翅膀振動,能聽到百米內的心跳聲,能通過氣味分辨出至少三十種不同的物質。初級力量增強則讓他的肌肉密度提升了約15%,雖然看起來仍然瘦削,但爆發力遠超常人。
第二,他準備武器。廢土的武器管制很奇怪——賭局外不允許持有致命武器,但賭局內可以使用任何手段。李蛆用三天時間收集材料:磨尖的碎骨片、淬過酸雨的金屬刺、用腐屍筋腱制成的彈弓。他沒有選擇顯眼的刀劍,而是制作了一系列隱蔽的致命小物件。
第三,他觀察可能的對手。死鬥場參與者名單是公開的,李蛆記住了每個人的長相和傳聞。其中有三個需要特別注意:“屠夫”巴洛克,參加過六次死鬥場,勝四場,以用對手的骨頭制作武器而聞名;“影女”塞拉,能力疑似速度強化,從未有人看清她如何殺人;“鐵壁”克朗,據說皮膚能硬化到刀槍不入。
第三天黎明,李蛆站在了死鬥場入口。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坑洞,直徑約一百米,深三十米,坑壁是光滑的金屬,無法攀爬。坑底散落着各種障礙物——倒塌的混凝土柱、生鏽的車輛殘骸、堆積如山的碎骨。觀衆席環繞在坑洞邊緣,已經坐滿了人。在廢土,觀看死鬥場是難得的娛樂,尤其是對新人的首次表演。
天空的金色裂縫出現,“神”的聲音響徹全場:
“賭局編號1127,死鬥場。參與者:27人。賭注:勝者獲得1000點數,敗者交由‘鬼’處理。規則:最後站立者勝出。開始。”
入口閘門打開,李蛆走了進去。
二十七個人分散在坑底各處,大多數人立刻尋找掩體,少數幾個自信滿滿的則站在開闊處,展示着自己的武器和能力。
李蛆選擇了一個靠近邊緣的位置,背靠一面混凝土牆,視線可以覆蓋大半個場地。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全力開啓感官強化。
世界瞬間變得清晰無比。他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心跳聲、肌肉緊繃的聲音。能聞到汗味、血腥味、恐懼的化學氣息。能通過地面傳來的微弱震動判斷每個人的移動。
第一個死者出現在開場後第三分鍾。
一個瘦小的男人試圖偷襲“屠夫”巴洛克,結果被巴洛克用一柄巨大的骨錘砸碎了頭顱。腦漿和血液濺了一地,觀衆席上爆發出歡呼。
殺戮正式開始了。
李蛆沒有主動出擊,他在觀察、等待。死鬥場不是比誰殺得快,而是比誰活到最後。過早暴露實力只會成爲衆矢之的。
第一個盯上李蛆的是一個手持雙刀的女人。她以爲這個瘦削的少年是軟柿子,獰笑着沖過來:“新人就該有新人的樣子——死!”
李蛆沒有躲閃。在女人進入三米範圍時,他突然動了。不是後退,而是前沖,速度之快讓女人反應不及。李蛆左手彈出一根骨刺,精準地刺入女人右手的腕關節,雙刀脫手。右手則握着金屬刺,從下至上刺入女人的下巴,貫穿大腦。
女人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死了。李蛆抽出武器,將屍體推倒,迅速轉移位置。
整個過程不到五秒。觀衆席安靜了一瞬,然後爆發出更大的歡呼。
“看來不是純新人啊!”有人喊道。
李蛆不關心觀衆的反應。他的感官全開,捕捉着場內的每一個動靜。已經有八個人死了,剩下十九個。
“影女”塞拉正在清理弱者。她真的像影子一樣,在障礙物間閃爍,每次出現就有一人倒下,傷口都在頸動脈。她已經殺了三個人。
“鐵壁”克朗則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橫沖直撞。他的皮膚呈現出岩石般的灰白色,普通武器根本無法穿透。他已經用蠻力撕碎了兩個人。
“屠夫”巴洛克在收集材料。每殺一個人,他就會切下對方的一根骨頭,添加到自己那柄巨大的骨錘上。錘子已經沾滿了血肉。
李蛆評估着局勢。塞拉和克朗對他威脅最大,巴洛克雖然殘忍,但速度較慢。他決定先解決速度型對手。
他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站在一塊開闊地,假裝檢查武器。幾秒鍾後,他感覺到一陣微風——塞拉來了。
李蛆沒有轉身,而是突然向前撲倒。一道寒光擦過他的後背,劃破了衣服,但沒傷到皮膚。塞拉的身影出現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你能感知到我?”塞拉的聲音像砂紙摩擦。
李蛆翻身站起,手中已經握住了彈弓和骨彈:“你的心跳聲太響了。”
塞拉冷笑,再次消失。但這次李蛆早有準備。他的感官鎖定了塞拉移動時帶起的氣流、腳步聲、甚至體溫變化。在塞拉從左側陰影中突襲的瞬間,李蛆向右側閃避,同時彈弓發射。
骨彈沒有射向塞拉,而是射向了她下一步即將踏足的地面。塞拉爲了躲避,動作出現了0.1秒的遲疑。
足夠了。
李蛆沖上前,金屬刺直刺塞拉的心髒。塞拉勉強扭身避開要害,但肩膀被刺穿。她尖叫一聲,速度明顯下降。
“你完了。”李蛆平靜地說,抽出金屬刺,再次刺擊。
這一次,塞拉沒能躲開。金屬刺從她的眼眶刺入,穿透大腦。她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觀衆席沸騰了。“影女”塞拉,死鬥場的常勝者之一,竟然被一個新人殺了。
李蛆沒有時間慶祝。他感覺到背後有沉重的腳步聲——克朗來了。
“小子,有點本事。”克朗的聲音像兩塊石頭摩擦,“但你的武器傷不了我。”
李蛆轉身面對這個兩米多高的巨人。克朗的皮膚已經完全硬化,呈現金屬光澤。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讓地面微微震動。
李蛆後退,同時觀察。任何能力都有弱點,完全無敵的能力不存在。克朗的弱點在哪裏?
他的感官全開,掃描着克朗的身體。心跳正常,呼吸均勻,肌肉緊繃……等等,關節處!克朗的關節硬化程度明顯較低,尤其是膝彎和肘部,那裏的皮膚顏色較淺。
“鐵壁?”李蛆突然開口,“你的關節也能硬化嗎?”
克朗臉色微變,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李蛆捕捉到了。
攻擊關節。
李蛆開始移動,不是直線後退,而是繞着克朗轉圈。克朗試圖跟上,但他的轉身速度較慢。李蛆抓住機會,突然前沖,金屬刺直刺克朗的左膝彎。
“叮!”金屬刺被彈開了,但克朗的表情出現了痛苦——攻擊有效,雖然沒能刺穿,但造成了傷害。
“該死的小蟲子!”克朗怒吼,一拳砸向李蛆。李蛆側身避開,地面被砸出一個坑。
李蛆繼續遊走,尋找機會。他發現克朗的另一個弱點——眼睛。雖然克朗能硬化眼瞼,但視覺需要保持透明,那裏的防御必然較弱。
他假裝攻擊克朗的膝蓋,在克朗低頭防御的瞬間,彈弓發射。不是骨彈,而是一把混合了酸雨沉澱物的粉末。
粉末糊在了克朗臉上,尤其是眼睛周圍。克朗慘叫一聲,雙手捂臉——酸雨沉澱物有強烈的腐蝕性,雖然不至於立刻融化硬化的皮膚,但對眼睛是致命的。
李蛆沒有猶豫。他繞到克朗身後,用盡全力,金屬刺刺入克朗的後頸——那裏是脊椎與頭骨的連接處,即使硬化能力也無法完全保護。
克朗的動作僵住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只有血沫涌出。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還剩六個人。
李蛆喘着氣,他的體力消耗很大。感官強化和力量增強同時全開,對身體的負擔遠超想象。他估計自己最多還能維持十分鍾。
“屠夫”巴洛克和其他四個人暫時停手了,他們都看着李蛆。這個新人已經殺了塞拉和克朗,威脅等級直線上升。
“先解決他,我們再分勝負。”一個獨臂男人提議。
巴洛克咧嘴笑了:“同意。”
五個人圍了上來。
李蛆的大腦飛速運轉。一對五,正面戰鬥沒有勝算。他需要利用環境,需要制造混亂。
他的視線掃過場地,突然有了計劃。
李蛆開始後退,朝着場地中央的一堆車輛殘骸跑去。那堆殘骸中有幾輛生鏽的汽車,油箱可能還有殘留燃料。
“別讓他跑了!”獨臂男人喊道。
五個人追了上來。李蛆沖進殘骸堆,利用狹窄的空間周旋。他的感官告訴他,其中一輛車的油箱確實是半滿的。
他需要火花。
李蛆從腰間取下一個小皮袋,裏面裝着他特制的粉末——混合了碎骨粉和某種易燃礦物。他撕開袋子,將粉末撒在油箱周圍,然後繼續奔跑,引着五人進入預定區域。
“他在這!”一個光頭大漢發現了李蛆,揮刀砍來。
李蛆躲開,同時彈弓發射。這次不是射向人,而是射向撒了粉末的地面。骨彈與地面摩擦,產生微弱的火花。
足夠了。
“轟!”
油箱爆炸了,火焰和沖擊波吞噬了周圍的一切。李蛆提前找好了掩體,但還是被震得耳鳴目眩。
當他從掩體後探頭時,看到了結果:獨臂男人和光頭大漢直接被炸死,另外兩個人重傷倒地,只有巴洛克因爲距離較遠,只是被燒傷。
巴洛克怒吼着沖過來,骨錘高舉:“我要把你的每一根骨頭都拆下來!”
李蛆站起來,握緊金屬刺。他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感官開始模糊,力量在流失。
但他不能輸。
巴洛克的骨錘砸下,李蛆勉強避開,地面又多了一個坑。第二錘、第三錘,李蛆只能不斷閃避,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觀衆席上的呼聲越來越高,所有人都認爲李蛆要輸了。
就在巴洛克舉起骨錘,準備終結一擊時,李蛆做了最後一搏。他沒有後退,而是向前沖,撞進巴洛克懷裏。
骨錘砸在了李蛆的後背,他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但他沒有停。他手中的金屬刺,從下至上,刺入了巴洛克的下頜,穿透口腔,刺入大腦。
巴洛克的動作僵住了。骨錘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他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李蛆抽出金屬刺,後退兩步,然後癱倒在地。
巴洛克龐大的身軀緩緩倒下,濺起一片塵土。
死鬥場安靜了。
幾秒鍾後,“神”的聲音響起:
“賭局編號1127結束。勝者:李蛆。獎勵:1000點數。”
金色光點落下,融入李蛆體內。他感到一股暖流修復着身體的損傷,同時點數記錄在他的身份印記中——手腕上一個永不消失的烙印,現在顯示着“1000”。
但獎勵不止於此。那個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卓越表現。額外獎勵:人體機能提升至中級感官強化,中級力量增強。解鎖新能力:初級戰鬥直覺。”
力量涌入身體,李蛆感覺自己的傷勢在加速愈合,感官更加敏銳,而且多了一種奇異的預感——對危險的本能感知。
坑底的閘門打開,幾個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走進來,開始清理屍體。他們看都沒看李蛆一眼,只是機械地工作着。
李蛆掙扎着站起來,踉蹌走向出口。觀衆席上的人們向他投來各種目光——敬畏、嫉妒、恐懼、算計。
在出口處,那個報名處的老婦人等着他。她遞過來一塊幹淨的布和水袋:“清洗一下。你現在的樣子會嚇到孩子。”
李蛆接過,默默擦去臉上的血污。
“1000點,加上你之前可能有的點數,夠申請一次牆外抽籤了。”老婦人說,“但我建議你再贏幾場。抽籤只是機會,去了牆外還需要點數生存。”
“牆外是什麼樣的?”李蛆突然問。
老婦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李蛆以爲她不會回答。最後,她低聲說:“我兒子去過。他回來說,那裏不需要賭命,但需要賭別的東西。他說,在廢土,至少你知道敵人是誰。”
李蛆皺眉:“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老婦人轉身離開,“祝你下次好運,李蛆。希望你活得比我兒子久。”
李蛆站在出口處,看着廢土永遠灰暗的天空。他的後背還在痛,肋骨需要時間愈合,但他活下來了,而且變得更強。
他握緊拳頭,感受着新獲得的力量。中級感官強化讓他能感知到更遠、更細微的信息;中級力量增強讓他的肌肉密度提升了30%;而戰鬥直覺……他閉上眼睛,能隱約感覺到周圍人的情緒波動,能預判他們下一秒可能的動作。
這還不夠。要去牆外,需要更多點數,需要更強能力。
他看向遠處的賭局報名處,那裏又排起了新的隊伍。
李蛆邁開腳步,不是回藏身處,而是再次走向報名處。這次,排隊的人們自動爲他讓開了一條路。他們看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看一個無名小卒,而是看一個殺手,一個勝者,一個潛在的威脅。
在廢土,尊重只屬於活着的人,而敬畏只屬於讓很多人死掉的人。
李蛆走到登記台前,對同一個老婦人說:“下一場死鬥場,什麼時候?”
老婦人看着他,獨眼中的光芒閃爍:“三天後,第1128號。但我不建議你連續參加,你的傷……”
“報名。”李蛆打斷她。
老婦人嘆了口氣,寫下他的名字。當她抬頭時,突然壓低聲音:“小心點。你殺了巴洛克,他屬於‘骸骨幫’。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讓他們來。”李蛆平靜地說,轉身離開。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在廢土的生存方式改變了。他不再是躲藏求生的蛆蟲,而是主動狩獵的捕食者。
而這一切,只是開始。
牆外還在遠方,但他已經踏上了通往那裏的路——一條用鮮血和白骨鋪就的路。
在廢土,要麼殺人,要麼被殺。李蛆已經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