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是在一陣窒息感裏醒過來的。
胸口沉甸甸的，像壓了塊小石頭。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就對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小星嶼趴在他身上，正撅着屁股，一只小腳丫不偏不倚踩在他喉結附近，另一只腳蹬在他鎖骨上，兩只肉乎乎的手還抓着他睡褲的鬆緊帶，試圖站起來。
“叭叭！”見他醒了，小家夥轉過身，咧開嘴露出幾顆小米牙，口水差點滴到他臉上。
周野瞬間無語……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不，被個奶娃娃用這種姿勢“踩”醒。
他試着動了一下，小星嶼立刻失去平衡，哎喲一聲軟倒下來，整個小身子趴在他胸膛上，腦袋埋進他頸窩裏，熱乎乎的，帶着奶香味。
周野渾身肌肉瞬間繃緊，手臂僵硬地抬起來，不知道該抱還是該推開。
“醒了？”
冷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周野猛地抬頭，看見陸宸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他已經換好了西裝，一絲不苟，手裏端着一個白色的奶瓶，正看着他和他胸口那只“八爪魚”。
周野臉上有點掛不住，手忙腳亂地想坐起來，又怕把懷裏這軟骨頭摔着。“陸、陸總……”
陸宸走過來，沒看他窘迫的樣子，直接把奶瓶遞到他面前。“他的早餐。150毫升，45度。”
周野接過奶瓶，指尖碰到陸宸微涼的皮膚，像過電一樣縮了一下。
他低頭看着懷裏的小東西，小星嶼正眼巴巴地盯着奶瓶，小嘴巴一動一動。
怎麼喂？
他周野能單手撂倒一個壯漢，能扛着百斤麻袋走幾裏地，現在對着個奶瓶和懷裏這團軟肉，徹底傻眼。
他笨拙地試圖調整姿勢，想把小星嶼像夾籃球一樣夾在臂彎裏，小家夥不舒服地扭動起來。
陸宸看着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眉頭蹙了一下。
他彎腰，伸手，不是去接孩子，而是抓住了周野的手腕，帶着他的手和奶瓶，調整到一個合適的角度。
“這樣。”陸宸的聲音近在耳邊，氣息拂過周野的耳廓。
周野渾身一僵，感覺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腕滾燙。
陸宸的手指修長有力，帶着微微的涼意，和他古銅色，略顯粗糙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小星嶼終於含住了奶嘴，滿足地大口吮吸起來。
陸宸鬆開了手，直起身，仿佛剛才只是做了個再正常不過的示範。
“今天上午我帶他去做常規體檢，你熟悉一下環境。家裏有智能管家，需要什麼跟它說。”
他頓了頓，視線在周野僵硬的背脊上掃過。“冰箱裏有食材，午飯你自理。”
說完，他轉身就走，留下周野抱着喝奶的團子，坐在凌亂的被窩裏，手腕上那點涼意久久不散。
操。周野心裏罵了一句，這感覺比在KTV被客人摸一把還他媽別扭。
等小星嶼喝完奶，陸宸抱着小家夥去體檢。
周野在碩大的客廳轉了一圈，智能管家是個溫和的電子音，指引他廚房，洗衣房的位置。
他再次打開那個雙開門大冰箱，裏面塞滿了各種他叫不出名字的進口食材和有機蔬菜，琳琅滿目。
周野拿了幾個雞蛋，一把小蔥，還有隔夜米飯。他在老家，最拿手的就是蛋炒飯。
廚房用具高級得他有點不會用，摸索了半天才打着火。
油下鍋，燒熱，打雞蛋，刺啦一聲，香氣冒出來。
他動作熟練地翻炒，金黃的蛋液包裹着米粒，蔥花撒下去，香味更濃了。
他正專心致志地炒飯，沒注意到廚房門口，陸宸去而復返。
陸宸是回來拿落在書房的文件的。
他走到客廳，就聞到了一股極具煙火氣的食物香氣。
他腳步頓住，看向開放式廚房裏那個高大的背影。
周野穿着昨晚那件T恤，古銅色的手臂肌肉隨着翻炒的動作繃緊又舒展，寬肩窄腰，背影透着一種力量型的專注。
鍋裏升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硬朗的側臉線條，竟顯出幾分……居家的柔和。
陸宸靠在餐廳的島台邊，安靜地看着，沒有出聲。
小星嶼坐在客廳地毯上，抱着一個玩偶，小鼻子一動一動，也眼巴巴地望着廚房的方向。
周野炒好飯，關火，一轉身，差點把盤子扔出去。
陸宸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就站在不遠處，眼神沉沉地看着他。
那小崽子也坐在地上，口水都快流到玩偶上了。
“……陸總？您還沒走？”周野有點懵。
“嗯。”陸宸應了一聲，目光落在他手裏那盤金黃的蛋炒飯上。“這是什麼？”
“蛋……蛋炒飯啊。”周野覺得這問題有點傻。
“你做的？”
“啊。”周野點頭，下意識地把盤子往身後藏了藏。
這東西跟這房子，跟陸宸這人都格格不入。
陸宸卻走了過來，很自然地伸手：“給我嚐嚐。”
周野機械的端着。
他眼睜睜看着陸宸用那雙估計只碰過高級刀叉的手，拿起旁邊消毒櫃裏的勺子，舀了一勺油汪汪的蛋炒飯，送進了嘴裏。
陸宸咀嚼得很慢，臉上沒什麼表情。
周野心裏有點打鼓。
是不是太難吃了？人家吃慣山珍海味，肯定看不上這路邊攤水平。
“還行。”陸宸放下勺子，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然後轉身抱起地上的兒子，“走了。”
門被關上，公寓裏只剩下周野一個人，和他手裏那盤被霸總嚐過一口的蛋炒飯。
周野看着那缺了一角的炒飯，又看看自己剛才被陸宸抓過的手腕，腦子裏亂糟糟的。
這人……到底什麼意思？
他低頭，舀了一大勺炒飯塞進嘴裏，用力嚼着。
媽的，鹹了。
下午，周野正對着智能管家研究那台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咖啡機，門鈴響了。
智能管家提示：“訪客：林悅小姐。”
周野通過可視門禁看到外面站着一個打扮精致的年輕女孩。
他猶豫了一下，開了門。
林悅看到他，明顯愣了一下，眼神裏閃過驚訝和審視。“你是誰？陸宸呢？”
“陸總帶小少爺去體檢了。”周野擋在門口，沒讓她進來的意思。
這女人眼神太嫵媚，他不喜歡。
“哦……”林悅拖長了調子，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鼓脹的胸肌和緊窄的腰身上轉了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就是陸宸哥新找來的那個……奶爸？”
她把“奶爸”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周野眉頭皺起。“有事嗎？”
“沒事，就是過來看看。”林悅笑了笑，視線越過他往屋裏瞟，“看來陸宸哥口味變了嘛，喜歡這種……野性難馴的。”
周野臉色沉了下來。“陸總不在，您請回吧。”
林悅也不糾纏，從昂貴的皮包裏掏出一張名片，塞到周野手裏，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的掌心。
“小哥哥，要是覺得在這裏幹得不開心，隨時聯系我。我開的價，肯定比陸宸哥高。”
她拋了個媚眼，扭着纖細的腰肢走了。
周野看着手裏那張散發着濃烈香水味的名片，像捏着一個燙手山芋。
他煩躁地把它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這都什麼跟什麼！
晚上，陸宸帶着玩累了睡着的小星嶼回來。
他把奶團子輕輕放進兒童床，蓋好被子。
周野站在房間門口，看着陸宸彎腰時，西裝布料勾勒出的精壯腰線，又想起白天那個林悅的話，心裏那股無名火又拱了起來。
陸宸安置好奶團子，轉過身，就看到周野杵在門口，臉色不太好看。
“有事？”
周野憋了半天，悶聲問：“白天來個女的，叫林悅。”
陸宸表情沒什麼變化。“嗯。她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周野扭開頭。告狀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陸宸走到他面前，距離很近。
周野能聞到他身上除了那點木香，還混了淡淡的奶味和醫院消毒水的氣息。
“她給你名片了？”陸宸問，聲音不高。
周野愣了一下，他怎麼知道？
“扔了。”周野硬邦邦地說。
陸宸看着他，昏暗的光線下，那雙深潭似的眼睛裏似乎掠過一絲笑意，快得抓不住。“做得對。”
他抬手，似乎想拍一下周野的肩膀，但手在半空頓住，最後只是指了指客廳。“去休息吧。”
周野看着陸宸走向書房的背影，心裏那點火氣莫名其妙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像一團亂麻。
他回到客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手腕上好像還殘留着被陸宸抓過的觸感，鼻尖似乎還能聞到那家夥身上混合着奶味的冷香，腦子裏是林悅那審視的眼神和陸宸那句“做得對”……
操！
周野猛地拉過被子蒙住頭。
這十萬塊錢，好像沒那麼好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