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忠於君上”與“加入太子陣營被束縛”,以及“得到太傅一系助力,擺脫駙馬身份,更自由地實現抱負,保持清白之身”……這幾個選項在周屹桉腦中飛速權衡。
傻子都知道選哪個。
片刻的沉寂後,周屹桉抬起眼,看向謝玉衡,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謝大人所言,周某明白了。”
他沒有明確答應,但這句話和此刻的態度,在謝玉衡聽來,已是默許。
“周兄是聰明人。”謝玉衡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舉起茶杯,“那玉衡便靜候佳音,預祝周兄前程似錦。”
他會想辦法,讓聖上取消旨意,昭陽不喜歡他,也一定不喜歡周屹桉這般汲汲營營的人。
她不會願意嫁給周屹桉的,既然如此,他一定要想辦法替她解除這樁婚事。
他清楚周屹桉出身寒門,而像他這樣的寒門子弟,爬的越高,越怕失去,想得到的也很多,這就是人性。
周屹桉此人,重利惜身,用仕途和太傅助力做誘餌,他很難不答應。
周屹桉並未舉杯,只是微微頷首。
謝玉衡從容起身,姿態依舊優雅,“那玉衡便不打擾周兄了。”
他拱手告辭,言行舉止挑不出一絲錯處。
送走謝玉衡,周屹桉獨自站在書房中,指尖輕輕敲擊桌面。
也不知道這位太傅嫡子會怎麼取消這樁婚事。
他嗤了一聲,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了。謝家自有他們的門路。
太傅嫡子又怎麼了?裝模作樣,不過是有個好的家世,生在鍾鳴鼎食之家,便自以爲能掌控一切,令人不喜。
謝玉衡是算準了他周屹桉是個汲汲營營、爲權爲財的小人,所以才敢如此直白地上門交易。
是,沒錯,他確實是。
他渴望權力,追求地位,從不否認。
這世道,權力才是立身之本,他受夠了任人宰割、仰人鼻息的滋味。
可他不會像謝玉衡這麼窩囊,有了太傅這樣的家世,若是真的喜歡公主,何須如此迂回算計?
直接請太傅求娶便是,以謝家的門第和聖上對太傅的倚重,未必沒有機會。即便暫時不成,也該堂堂正正去爭,去表現,讓公主心甘情願選擇他。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背後,玩弄權術,拿他周屹桉當槍使,還想讓他感恩戴德。這種既要裏子又要面子的做派,實在令人鄙夷。
他周屹桉是小人,卻是真小人。想要什麼,便憑自己的手段去爭,去搶,哪怕頭破血流,也絕不假手於人,更不會擺出那副虛僞的君子姿態。
謝玉衡這般行徑,看似高明,實則暴露了他的怯懦與無能。
他不敢直面聖意,也不敢獨自承擔與皇室聯姻可能帶來的風險,只想用最小的代價,摘走最甜的果子。
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不過也沒關系,他這樣的舉動正合了他的心意,有他這麼一鬧,到時候就算真要退婚,皇帝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
天氣一天天地熱了起來,賜婚的聖旨如同巨石投入湖面,在京城激起千層浪。
衆人皆知昭陽公主沈嘉楹是帝後掌上明珠,更與太傅嫡子謝玉衡青梅竹馬,情誼匪淺。
如今陛下竟因爲欽天監的一道奏折將她指婚給一個毫無根基的寒門狀元,着實令人大跌眼鏡。
沈嘉楹最初的震驚和委屈過後,漸漸被一種難言的煩悶取代。
她試圖安慰自己,周屹桉雖不解風情,但能力出衆,總非庸碌之輩,父皇的眼光或許不差。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份復雜心緒,一個更讓她氣惱的消息傳了進來。
“公主,”貼身宮女雲黛小心翼翼地回稟,“外面……外面都在傳,說周大人接到聖旨後,雖表面領旨謝恩,但神色冷淡,並無半分喜色。甚至……甚至有人猜測,周大人對此婚事,似乎……並不十分滿意。”
“他不滿意?”沈嘉楹幾乎要氣笑了。
她堂堂金枝玉葉,下嫁他一個寒門學子,他周屹桉是積了幾輩子的德才換來這般福氣,竟還敢不滿意?
“他憑什麼不滿意?”沈嘉楹胸口起伏,連日來的委屈和此刻的羞辱感交織在一起,讓她心火直冒。
“是本公主配不上他嗎?還是他覺得尚公主,辱沒了他的報國之志?”
他不想娶?!
她還不想嫁呢!
沈嘉楹猛地站起身:“去東宮!”
雲黛不敢怠慢,連忙招呼宮人備輦,不僅是公主不滿意,她們這些下人對這婚事也極其不滿意!
公主是什麼人,也輪得到他來不滿意嗎?!
東宮殿內,太子剛與幕僚議完事,正揉着眉心休息,便聽內侍急報公主殿下駕到。
他剛抬起頭,就見沈嘉楹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臉上猶帶着未消的怒意。
“皇兄!”沈嘉楹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快步走到他面前,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氣憤。
“那個周屹桉,他……他竟敢不滿意這樁婚事!”
太子聞言,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面對妹妹,他仍是溫和地招了招手。
“苗苗,先坐下,慢慢說。怎麼回事?”
沈嘉楹氣呼呼地坐在他下首,將雲黛打聽來的消息和自己的憤懣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外面都傳遍了!他接旨時面無表情,毫無喜色!皇兄,他這是什麼意思?我沈嘉楹難道是沒人要了,硬塞給他不成?他一個寒門狀元,若非父皇賜婚,他連公主府的門檻都摸不到,如今倒擺起譜來了!”
她越說越氣,眼圈都有些發紅。
太子靜靜聽着,眸色漸深。
周屹桉的反應,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捧在手心裏的妹妹,豈容他如此輕視?
“好了,苗苗,莫要氣了,仔細氣壞了身子。”太子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樁婚事,你若實在不願,皇兄……會想辦法。”
沈嘉楹臉上的怒容頓住了。
“可是……”
她原本有十分生氣,聽到太子這麼說卻又猶豫了起來。
這婚事畢竟是聖旨賜下的,怎麼能說取消就取消呢?
“聖旨是父皇賜下的,自然也能由他收回。”
“無非是付出些代價,或是尋一個更合適的時機、更充分的理由。此事你無需操心,交給皇兄便是。”
他輕輕擦去妹妹眼角的溼意,“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