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人的這張臉之後,林小滿的腦海中自動的回憶起來了他叫什麼。
黃二狗,是距離他們這個靠山村一個山腳的,下方的白河屯的村民。
他在家中排老二,所以得了一個黃二狗的名字,農村都流行取這種名字,好養活,你喊一聲二狗,指不定有多少人都叫二狗呢。
白河屯和他們靠山村不一樣,白河屯地處平原,靠近玉帶河,有田,有地,比他們靠山村更富,更和平。黃二狗不想種地,就選擇跟着商隊一起跑商,他第一次來到靠山村的時候,遇見了林小滿,就時不時的經常來騷擾他,那個時候的林小滿家中有父有兄,每次都遠遠的把他趕走了,他今天剛剛到村上,就聽到村民說昨天大將軍往林小滿家中背了一個血人回去,應該是林小滿的兄長受傷了。
言語之中,不乏惋惜之情。
靠山村默認的是,只有在軍營當中,已經沒救的,或者是已經喪失作戰能力的士兵,才會被大將軍親自送回來,但是不管結局是什麼,黃二狗一早上就在村子裏面轉悠了,想要得知一點消息。
畢竟他已經肖想林小滿很久了,不說靠山村了,他跟着跑商,幾乎是跑遍了整個雲州,就沒有見過長的比林小滿更好看的哥兒了。
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林小滿孤身一人走在村子裏面的機會,他趕緊的就湊了上去。
林小滿那仿若浸在水銀當中的清凌凌的瞳仁掃了黃二狗一眼,他抽回了自己的衣角,客氣而疏離的對着他說道。
“我兄還在家裏等我,失陪了。”
說完了之後,他也不想理黃二狗,直接轉身悶頭繼續往家裏的方向走去。
但是黃二狗馬上就繞了過來,他快步走了兩步,直接和林小滿走在了一起,他伸手試圖去拉林小滿背上的背簍,嘴裏還說道。
“小滿,我來幫你,你現在是不是要回家?”
林小滿厭惡此人,他側身躲過黃二狗伸過來的手,不想和他多說話。
黃二狗緊緊的跟在了林小滿的旁邊,如果不是忌憚着他的兄長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他都想直接把林小滿打包帶走了。
他嘴裏不幹不淨的說着什麼小滿你知道我一直對你的心意的,甚至想要去牽林小滿的手,但是林小滿全然只當他是空氣,只想走回家裏。
黃二狗一時着急,一把扯住了林小滿的胳膊,雪天路滑,被猛然的外力一帶,林小滿差點摔倒在地。
他原地站定,臉帶薄紅,那是氣的,但是在黃二狗看來,林小滿這可能是害羞了。
他臉上掛着令人惡心的笑容,而林小滿這才發現,他的力氣居然比自己大!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性別優勢?
但是林小滿並不懼怕,他冷冷的對着黃二狗說道。
“我要回家了,你快走吧。”
黃二狗還想繼續攔着他,但是他的身後傳來了輕微的,很有規律的踢踢噠噠的踩雪聲。
接着,一個低沉,威嚴的男聲響了起來。
“我竟不知道我下轄的地方,還有強行攔路的人了?鐵柱,你爹呢?”
跟在謝雲渡背後的陳鐵柱一臉羞愧難當的表情,林小滿抬眼一看,發現了昨天背着他哥回到家裏的將軍,又來了。
不過現在不是在夜裏,他今天並沒有像昨天那樣一身的重甲,他穿着一身簡便的服裝,只不過在腰帶之上依然還佩着劍,稀薄的日光之下,他高懸的鼻梁在自己的臉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他的瞳色很深,眼神很冷靜,身上帶着常年居於高位的人,自帶的一種殺伐果斷的氣場。
而他口中所說的陳鐵柱,也是他手下的兵,他的父親,就是此地的裏正,也就是所謂的村長。
陳鐵柱走上前來,手按劍柄,毫不客氣的對着黃二狗說道。
“拿開你的髒手!從哪來的滾回哪兒去!”
黃二狗看到有人來了之後,知道他今天是沒戲了,只好灰溜溜的一抱手,離開了。
看到他走了之後,陳鐵柱這才趕緊走上前來,他從身上掏出了一個布包,遞給了小滿。
他小聲說道。
“昨天將軍從軍醫那裏要來的,你說的三七粉和白芨粉,快拿去給大虎用吧。”
林小滿伸手接了過來,他注意到陳鐵柱的手上全是深深淺淺的皴裂,手指頭也十分的紅腫,他不由得問了一句。
“凍瘡?疼嗎?”
陳鐵柱馬上把手縮了回去,藏在了自己的背後,他黝黑粗糙的臉上不知道是因爲之前奔跑而帶出來的紅暈,或者是剛剛才出現的,他不太好意思的說道。
“沒事,你趕緊回去看看大虎吧。”
林小滿嗯了一聲,此時謝雲渡也下了馬,他一手牽着馬,走到了林小滿的旁邊,他注意到了他背簍裏面背着的魚,微微有點驚訝。
“大冬天的,你還能抓到魚?”
林小滿解釋道。
“這些魚憋了一個冬天了,只要破個洞,它們都會上來透氣的。”
聽聞此話,謝雲渡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點點頭,示意林小滿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
林小滿無法,而且這人救了自己兄長一命,今天還真的送了藥粉過來,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對謝雲渡說什麼。
他往家裏走去,王嬸的豆腐她一天最多只能做兩版,快要賣完了,此時她正在收拾最後的幾塊豆腐,林小滿快步的走了過去,一把拉住王嬸,說道。
“嬸子,這幾塊豆腐留給我,我晚上燉魚給我哥吃。”
王嬸有點愣愣的反問道。
“但是魚……腥臭啊?”
林小滿默默的在心裏說道,那是因爲做法不對,做對了就不腥臭了,而且還很好吃。
他說道。
“沒事,晚上過來和我們一起吃吧,哦對了,記得給我留兩塊豆腐。”
王嬸答應了,她拿了一個粗陶碗,直接鏟了兩塊豆腐,遞給了林小滿,林小滿正準備掏錢的時候,背後的謝雲渡已經走上前來,問道。
“多少錢?”
林小滿:……
王翠娥也有點怵這位大將軍,她的兒子也在軍營裏面,她馬上綻出一張笑臉,對着謝雲渡說道。
“將軍保家衛國,區區兩塊豆腐,何須付錢?”
說完之後,她用眼神示意林小滿趕緊把這尊殺神帶走,謝雲渡這一來,她這豆腐攤都沒人敢來了。
林小滿無法,他只好對着謝雲渡說道。
“將軍,這邊走。”
他和王翠娥家是鄰居,是正兒八經的一牆之隔,中間的甬道處有一棵大樹,正正好好的把兩家的院子都遮在了自己的樹蔭之下。
只不過現在它只剩下了枯枝,林小滿推開了院門,他先是把背簍放了下來,魚在裏面已經被凍得硬邦邦的了,他沒有管那條魚,而是先在廚房裏面舀了熱水,洗了手之後,又從櫃子裏面拿出來了一個缺了一個角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正站在堂屋中間,四處張望的謝雲渡。
進屋之後,他才發現,林大虎已經很高了,但是謝雲渡和他比起來,也不算矮,他站在簡陋的房屋之中,長身玉立,仿若這個屋子都變得高級了起來。
蓬蓽生輝……
林小滿在心裏想着,古人誠不欺我,他客氣的對着謝雲渡說了一句。
“將軍,請喝水。”
說完了之後,他就拿上了藥粉,去了他哥的房間。
林大虎躺在炕上,眉頭微微的擰起,可見睡得並不是太過於的平穩,林小滿的心瞬間就提了起來,這裏條件有限,他只能用火對刀和針進行消毒,連酒精都沒有,最怕的就是傷口會不會感染。
他伸手摸了摸林大虎的額頭,還好,溫度並不是太高,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的是這個箭鏃並沒有穿透他的整個肩膀,林大虎身體結實,甚至也沒有傷及骨頭,他昨天仔細的把傷口上的碎肉都清理了,還用草木灰加熱油做了應急處理,看來還是有用的。
他小心的解開了他昨天的包扎,露出了血糊糊的傷口,發現並沒有化膿的跡象之後,他解開了陳鐵柱給他的布包。
確實是三七粉和白芨粉……他拈起了一簇,不太滿意的發現顆粒狀並不是特別細。
不過還好是有了。
他仔細的把三七粉和白芨粉混在了一起,他昨天晚上的時候,在這具身體的生身父親的房間裏面還找到了幹淨的,被剪成了網格一樣的布,就像是現代的紗布。
他先是用布巾擦幹淨了林大虎的血液,接着把這個紗布藥團緊緊的捆在了林大虎的傷口之上。
做完這一切了之後,林大虎被傷口所刺激,早就醒了過來。
看到自家弟弟嫺熟的給自己處理着傷口,他語帶哽咽的說道。
“我就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繼承了爹的衣鉢的人……”
爹?
這家人的父親之前就是行醫的?
林大虎說完了之後,他的腦海自動的就開始浮現了一個中年的清瘦男人,忙碌的看病制藥的景象。
林小滿放下心來,看來這是一個行醫世家,那他會一些急救之術,也沒有好奇怪的了。
他小聲的對着林大虎說道。
“哥,將軍來了。”
林大虎費勁的想要把自己從炕上撐起來,林小滿扶了他一把,讓他別下來,他走到了門口,微微的低着頭,對着謝雲渡說道。
“謝謝將軍送來的藥粉,我哥現在已經醒了。”
謝雲渡正在對着日光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個杯子,衣袖滑下,林小滿注意到他手上還戴着玄鐵護腕,在稀薄的日光之下,反射出來了一絲凌厲的光芒。
聽到林小滿這麼之後,他放下了杯子,衣袖再次遮住了剛才的護腕,他自然的往房間裏面走了過來,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開心。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堅持要回來是有原因的。不愧是林軍醫的兒子。”
軍醫?
他們家以前還是軍醫?
林小滿心裏驚訝,但是面上不顯,他讓開了身子,讓謝雲渡走了進來。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對着房間裏面的兩人說道。
“晚上我燉魚吃,將軍,請留下來一並嚐嚐我的手藝吧。”
說完之後,他就趕緊的走了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謝雲渡有話要和林大虎說,還很有可能是什麼軍情,他還是早走爲妙。
回到了院子裏面之後,他模糊的聽到林大虎房間之內傳來了交談的聲音,但是聽不真切,他默默的在院子裏面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找了一塊扁扁的,被凍得硬邦邦的石片,殺起魚來。
處理好了魚之後,他端着魚塊和豆腐,回到了廚房當中。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仔細的端詳了起來這個廚房到底有什麼東西了。
常見的蔥,姜和蒜都可以去屋後面的小菜地裏面拔,古時酒精本就稀缺,料酒什麼的就別想了,辣椒……這個朝代也不知道是處於什麼朝代,也不知道有沒有辣椒。
他又一個一個的打開了放在旁邊的瓶瓶罐罐,鹽一罐,他欣慰的發現,醬油和醋都還有,還有一個大罐子裝的白白的,林小滿用手輕輕的抹了一下,感覺像是豬油凍。
旁邊還立着一個陶罐子,他撥開了上面的木塞,一股濃鬱的香氣散發了出來。
林小滿眼前一亮,香油。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古時無污染的原因,感覺香氣比現代的濃鬱了好多,他吸了一口之後,小心的把木塞重新塞了回去,有了這些之後,他就放心了。
火是一直燒着的,這裏的山叫做蒼狼山,雖然氣候寒冷,但是木材卻十分豐富,所以不缺柴用,他快樂的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開始燒起了鍋子。
練武之人,耳聰目明。在隔壁屋子的謝雲渡也聽到了林小滿的模糊的歌聲,他打趣一般的對着林大虎說道。
“你這弟弟,還真真是個妙人。”
林大虎的臉上早就沒有了在林小滿面前的那種憨厚的神情,他的手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被子,他思慮半天,艱難的對着謝雲渡說道。
“將軍,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歸家。”
說完之後,他不顧自己的傷勢,掙扎着想要下地拜伏,但是謝雲渡一手穩穩的扶住了他的胳膊,他冷靜的說道。
“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是大虎,你若是歸家,才是真正的讓他沒有了依仗,你確定嗎?”
林大虎拜也拜不下去,謝雲渡手勁大,而且他也不敢用力,怕把自己的傷口崩裂,他的臉上全是猶豫和掙扎,他說道。
“將軍您也看到了,我家父新喪,家中現在只餘我弟一人,他年紀尚輕,我實在是擔心不已。”
謝雲渡安慰道。
“不必擔心,我會吩咐此地裏正加強巡邏,不會再出現今日的事情了。”
他話音一轉,說道。
“而且青龍關的位置十分重要,大虎,你已經在此地守衛了三年,交給你,我才放心。”
“你守好青龍關,才算是真正的守好了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