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滅，像垂死病人最後的心跳。江默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台階上，額頭抵着斑駁脫漆的金屬扶手，鐵鏽的腥氣混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鑽進鼻腔。母親心電監護儀尖銳的“嘀嘀”聲還在耳膜裏瘋狂敲打，與王大貴唾沫橫飛的咒罵、周倩高跟鞋踩碎他準考證的脆響絞成一根帶刺的鋼絲，在他腦髓裏反復抽拉。
“一萬三千七……”他盯着繳費單上那串猩紅的數字，指尖掐進掌心結痂的傷口，新鮮的血珠滲出來，在慘白的紙張邊緣洇開一朵小小的、絕望的花。手機屏幕碎成蛛網，映出他扭曲變形的臉——眼底布滿血絲，嘴唇幹裂發紫，顴骨下凹出飢餓的陰影。三小時前，他跑遍了縣城所有能借錢的地方：遠房表叔的修車鋪鐵門緊鎖，班主任電話成了空號，連煎餅攤的老主顧見他都像躲瘟神般扭過頭。最後三百塊，是他在垃圾站翻出三個空礦泉水瓶換來的。
“媽……”他喉嚨裏滾出一聲破碎的氣音，像漏風的破風箱。ICU那扇厚重的自動門在他眼前合攏的畫面不斷閃回——母親枯槁的手從藍白條紋被單下滑落，像秋風中最後一片墜枝的葉。護士小雨偷偷塞給他半袋葡萄糖注射液時欲言又止的眼神，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脊背上。“先吊着營養液，但明天手術費……”她沒說完的話懸在空氣裏，成了一把淬毒的刀。
黑暗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樓梯間窗外，霓虹燈牌“周氏私立醫院”的猩紅光芒潑進來，將他的影子釘死在牆上，像一具等待認領的棄屍。他想起周倩今天更新的朋友圈：九宮格照片裏，她挽着父親的手臂站在遊艇甲板上，配文“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裏”。最中間那張特寫，是她塗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捏着一枚刻着“狀元”的金色徽章，背景虛化處，隱約能看見撕碎的、印着江默名字的模擬考卷。
“嗬……”一股腥甜涌上喉頭。江默猛地弓起身子，幹嘔起來。胃袋空空如也，只有酸腐的膽汁灼燒着食道。他摸索着去掏口袋裏的葡萄糖袋，指尖卻觸到一個堅硬冰冷的物體。
是U盤。
高考前夜，周倩在圖書館角落“偶遇”他時塞過來的。“重點押題，別告訴別人哦。”她眨着眼，睫毛膏暈染出小惡魔的弧度。那晚他如獲至寶，熬通宵把資料抄進筆記本，掌心磨出的水泡至今未消。現在想來，那U盤裏根本不是什麼押題，而是植入他電腦的蠕蟲病毒——它篡改了答題卡掃描路徑，把周倩的完美答卷替換成他的姓名考號，而他的心血，則被貼上“作弊標記”扔進回收站。
“砰！”拳頭狠狠砸向鐵扶手。骨節皮開肉綻的悶響在狹小空間回蕩。疼痛尖銳卻短暫，很快被更龐大的絕望吞噬。他癱軟下去，臉頰貼着冰冷的地面，灰塵嗆進氣管。視線開始模糊，天花板慘白的節能燈光暈染開，化作高考考場懸掛的電子鍾——倒數歸零的瞬間，他寫下最後一道物理題的答案，筆尖在紙面劃出沙沙的輕響，像春蠶啃食桑葉。那是他貧瘠人生裏，最接近希望的聲音。
“檢測到宿主精神閾值突破臨界點，極端逆境符合綁定條件……”
一道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毫無征兆地刺入腦海！不是通過耳膜，而是直接在大腦皮層炸開，像手術刀精準剖開顱骨。
江默渾身劇震，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
“正在掃描宿主信息……”
眼前猛地爆開一片刺目的湛藍光幕！無數0和1組成的數字洪流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淹沒了他的視野。冰冷的金屬質感在皮膚表面蔓延，仿佛被浸泡在液態氮中。他看見自己的骨骼、血管、神經纖維在藍光中變成半透明，一串串熒光數據如蝌蚪般纏繞遊走：
【宿主：江默】
【年齡：18歲】
【身份：高三學生（已開除）】
【核心訴求：逆轉命運，守護至親】
【潛力評估：SSS級（逆境求生意志）】
【靈魂波長匹配度：99.7%】
【綁定確認！‘全能學霸系統’激活！】
“嗡——！”
顱內響起高頻蜂鳴！江默抱頭蜷縮，感覺有千萬根冰針扎進太陽穴。劇痛中，無數記憶碎片不受控地噴涌：童年時母親在冬夜用體溫捂熱他凍僵的腳；父親臨終前咳着血把“清華校徽”剪紙塞進他手心；高考最後一科收卷鈴響，他望着窗外的香樟樹，葉子在陽光下綠得發亮……
“新手禮包發放中……”
劇痛潮水般退去。一股奇異的暖流自脊椎尾端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像凍僵的肢體浸入溫泉，每一個細胞都在貪婪呼吸。眼前湛藍光幕重組，化作簡潔的銀色界面：
【宿主：江默】
【積分：0】
【技能欄：空】
【物品欄：新手禮包×1（待開啓）】
【任務列表：空】
江默顫抖着伸出染血的手指，虛空中一點。
“唰！”
禮包圖標炸開金光。兩行燙金大字懸浮眼前：
【獲得技能：過目不忘（永久被動）！】
【獲得技能：手速MAX（初級，可升級）！】
字跡消散的刹那，世界變了。
樓梯間牆角消防栓玻璃門上的《使用說明》，密密麻麻的小字，他下意識瞥過——所有文字瞬間烙印進腦海！連右下角印刷廠批號“YX-2023-007”都清晰可辨！隔壁病房隱約傳來的電視聲，新聞主播語速飛快地念着經濟數據：“……第三季度GDP同比增長5.2%，其中高新技術產業……”每一個數字，每一處停頓，像刻錄光盤般精準存入記憶庫！
他猛地抓起摔在地上的葡萄糖注射液包裝袋。配料表上螞蟻大小的化學式：C6H12O6·H2O。過去他需要反復默念才能記住，此刻卻像呼吸般自然。他甚至能“看”到分子結構在腦海中三維旋轉——六邊形碳環上附着羥基，水分子如衛星般環繞。
“過目不忘……”他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在灰塵覆蓋的台階上劃動。高三復習時熬過的夜、翻爛的教材、寫禿的筆芯……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記憶此刻纖毫畢現。他想起周倩調換的那張僞造答題卡上，用紅筆批注的“作弊標記”——那根本不是閱卷老師的筆跡！筆畫轉折處帶着周倩特有的、刻意模仿成熟的生硬頓挫！
“嗡！”手機突然在口袋震動。是護士小雨的短信：“江默，阿姨血壓不穩，醫生說要盡快手術！你錢籌得怎麼樣了？”
文字像燒紅的鐵鉗夾住心髒。他哆嗦着解鎖手機，碎裂的屏幕割着指腹。正要回復，一行猩紅加粗的文字在視野中央炸開：
【新手任務發布：逆轉人生第一步——24小時內，反擊謠言，點燃希望之火！】
【任務內容：揭露周倩調換答題卡真相，引發公衆關注】
【任務獎勵：解鎖[黑客入門]技能包！】
【失敗懲罰：無（系統解綁，宿主自生自滅）】
倒計時懸浮在視網膜角落：23:59:48。鮮紅的數字每一次跳動，都像重錘砸在神經上。
反擊？拿什麼反擊？他連母親下一瓶藥的錢都沒有！
絕望的陰雲再次聚攏。但下一秒，一股陌生的躁動在血液裏奔涌——是“手速MAX”技能帶來的肌肉記憶。他鬼使神差地打開手機備忘錄，手指在蛛網屏上瘋狂敲擊！
嗒嗒嗒嗒嗒嗒！
指尖化作殘影！碎裂的玻璃碴劃開皮肉，血珠飛濺在屏幕上，他卻感覺不到疼。二十六鍵鍵盤仿佛與他神經直連，思維流轉的瞬間，文字已瀑布般傾瀉：
“周倩，你以爲調換答題卡天衣無縫？7月7日數學考試B卷第三道選擇題，你改錯了答案！題目要求計算斜面摩擦系數，你填了0.25，但正確答案是0.35！因爲題目隱藏條件是斜面傾角30度而非45度！這錯誤就印在你高價買的‘押題密卷’第17頁！需要我拍下來發網上嗎？！”
短短三秒，近兩百字帶着血腥味的控訴寫滿屏幕！最後一個感嘆號落下時，江默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冷汗瞬間浸透後背——這內容一旦發出，周家會像碾死螞蟻一樣弄死他！
“啪！”他猛地鎖屏，心髒狂跳。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倒計時的滴答聲。
“呵……”一聲低笑突然從喉嚨裏滾出。先是壓抑的，繼而越來越響，最後變成歇斯底裏的狂笑！他笑得蜷縮在地，肩膀劇烈抖動，眼淚混着血和汗砸在水泥地上。不是絕望，而是一種近乎癲狂的宣泄！過目不忘讓他看清了敵人所有破綻！手速MAX給了他撕開裂口的能力！雖然微小，雖然危險，但這是絕境中第一縷刺破黑暗的光！
笑聲漸歇。他撐着牆壁站起，抹了把臉。掌心傷口的血在頰邊抹開一道猙獰的印子，眼底卻燒起兩簇幽暗的火。
“系統。”他在腦中默念，“怎麼黑進教育局後台？”
界面藍光流轉：
【建議宿主優先獲取物理接觸權限。教育局內部網絡采用物理隔離，需接入內網終端。】
【推薦路徑：縣檔案館三樓電子閱覽室（與教育局共用光纖端口，安防等級：低）】
【警告：新手任務剩餘23小時42分。技能[黑客入門]爲必要工具。】
檔案館？江默皺眉。那裏需要刷卡進入，而他連學生證都被沒收了。
“叮——”電梯運行聲從樓下傳來。腳步聲漸近，伴隨着塑料袋窸窣的輕響。
是護士小雨！她提着兩份盒飯，顯然是給值班同事帶的。看見江默，她嚇了一跳：“你怎麼還在這兒？臉色這麼差……”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上，驚呼道，“你手怎麼了？”
江默迅速藏起手機，啞聲道：“摔了一跤。小雨姐，能…能借你手機用下嗎？我手機壞了，想查點資料。”
小雨猶豫地看了眼他染血的校服，又想起ICU裏奄奄一息的王阿姨，終究心軟了。“就五分鍾啊。”她把那部貼着卡通貓貼紙的舊手機遞過去，“密碼是0804。”
“謝謝！”江默接過手機，指尖因激動微微發顫。他背過身，用身體擋住屏幕，飛快輸入“XX縣教育局官網”。
頁面加載的藍色進度條緩慢爬行。他盯着那點微光，像溺水者盯着浮木。母親的心電圖、周倩的冷笑、王大貴的唾沫、倒計時的滴答聲……所有畫面在腦中瘋狂閃回。汗水順着眉骨滑進眼睛，刺得生疼，他卻一眨不眨。
網頁終於彈出。灰撲撲的界面，飄窗掛着“陽光政務”的標語。他直奔最底部的“聯系我們”——只有一個公開郵箱和信訪電話。
心沉了下去。果然不可能有後門。
手指卻自有主張般滑動。過目不忘的技能讓官網所有細節在腦中高清復現：角落的版權信息“技術支持：智創網絡科技”，首頁滾動新聞裏某條不起眼的簡訊“副局長李建軍視察檔案數字化工作”，甚至網頁底圖上一道像素級的拼接痕跡……
突然，他手指頓住！
“政務公開”欄目下，“年度預算”文件的下載鏈接旁，有個幾乎看不見的灰色小字：“內網查閱更多”。鼠標移上去，顯示出一行路徑：“file:///D:/GovDoc/Internal/2023_Budget_Detail.xls”
內網路徑！
雖然無法直接訪問，但這證明教育局網站服務器與內網存在文件共享！只要能物理接觸到連接內網的電腦，就有突破口！
“小雨姐，”他猛地轉身，聲音因激動而變調，“縣檔案館…晚上開門嗎？”
小雨正啃着冷掉的包子，含糊道：“早關門了。不過張大爺今晚值班，他老伴住院了，我給他送飯。”她晃了晃手裏的塑料袋，“你問這幹嘛？”
江默腦中電光石火！他攥緊手機，血漬在塑料殼上印出指痕。“能…能帶我進去嗎？就一會兒！我查個資料，關於…關於我媽以前的工傷認定！”他急中生智編造理由，心髒在胸腔裏擂鼓。
小雨狐疑地打量他。樓梯間昏暗的光線下，少年眼裏的火焰亮得驚人，像荒野裏瀕死的狼。她想起王阿姨插滿管子的手，想起江默蹲在ICU外啃冷饅頭的背影，終於嘆了口氣。
“就十分鍾。張大爺九點鎖門。”
倒計時：23小時11分。
江默抬頭。樓梯間窗外，“周氏私立醫院”的霓虹招牌依然猩紅刺目。他舔了舔幹裂滲血的嘴唇，嚐到鐵鏽般的鹹腥。
周倩，遊戲才剛開始。
他跟着小雨走向電梯。不鏽鋼門映出他染血的臉，嘴角卻一點點，扯開一個冰冷而亢奮的弧度。
暗處，系統界面無聲閃爍：
【情緒值檢測：絕望9%→憤怒42%→亢奮31%】
【新手任務進度：1%】
【技能預熱：手速MAX（初級）熟練度+3%】
電梯下行。失重感中，江默閉上眼。
母親的心電監護儀聲幻化成戰鼓。
周倩高跟鞋的脆響變成喪鍾。
而指尖殘留的、敲擊虛擬鍵盤的觸感，是扣動扳機的震顫。
二十四小時。要麼碾碎深淵，要麼被深淵碾碎成塵。
他選擇前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