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雨在深夜驟然停歇,黎明時分,潮溼的水汽裹挾着鐵鏽與腐爛垃圾的味道,從破舊的窗縫裏頑強地滲透進來,彌漫在江家狹小逼仄的堂屋裏。江默蜷縮在木板搭成的簡易床鋪上,身上蓋着一床洗得發硬、幾乎失去保暖功能的薄被。他緊閉着雙眼,眼瞼卻在劇烈地顫動,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睡夢中,無數猙獰的面孔扭曲着向他撲來——周倩塗着鮮豔口紅的嘴唇咧開,發出刺耳的尖笑;校長李國強油膩的胖臉上堆滿諂媚;同班同學舉着手機,鏡頭像黑洞般吞噬着他;鄰居王大貴的手指幾乎戳到他的鼻尖,唾沫橫飛地咒罵着“敗類”、“老鼠屎”……那些惡毒的詞匯化作實質的利刃,反復切割着他的神經。

“滾出學校!”

“窮鬼只配零分!”

“作弊犯!小偷!”

“丟光我們小區的臉!”

“啊——!”江默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像一條被拋上岸瀕死的魚。窗外,天色是壓抑的鉛灰色,預示着又一個糟糕的日子。他下意識地摸向枕邊那部屏幕碎裂、早已關機的老舊手機,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塑料外殼,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不能開機。絕對不能。他知道一旦連接上那個瘋狂的世界,等待他的將是比噩夢更殘酷的現實。

堂屋另一頭,用布簾隔開的角落裏傳來母親王秀花壓抑的咳嗽聲,一聲接一聲,沉悶而痛苦,像破舊的風箱在苟延殘喘。江默的心猛地揪緊。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悄無聲息地走到布簾邊。縫隙裏,他看到母親側身蜷縮在更窄小的木板床上,單薄的被子裹着她佝僂瘦小的身體。昏暗的光線下,她花白的頭發凌亂地貼在汗溼的額角,臉色是一種不祥的蠟黃,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緊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床邊的小凳子上,放着半碗早已涼透、幾乎沒動過的稀粥,還有幾片最便宜的白色藥片。

江默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酸澀難當。他默默退開,走到牆角那個用磚頭墊着一條腿的破舊木桌前。桌上攤開着一本邊緣卷起、紙張泛黃的高三物理筆記。他伸出手,指尖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輕輕撫過那些密密麻麻、工整得近乎刻板的字跡。每一道公式,每一個受力分析圖,都浸透了他無數個深夜的汗水與孤燈下的堅持。他翻到一頁,上面用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向上的箭頭,旁邊是他用力寫下的兩個字:“清華!”那筆畫幾乎要穿透紙背,承載着一個寒門少年全部的熱望與孤注一擲的決心。而現在,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尖生疼,更燙得他心口一片血肉模糊。

他猛地合上筆記,仿佛要隔絕那刺眼的夢想。視線落在桌角,那裏靜靜躺着一個皺巴巴的信封——是昨天下午,他像個過街老鼠般溜出學校後,在傳達室門口的信箱裏發現的。沒有署名,信封上只有用打印機打出的冰冷兩個字:“江默”。他當時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幾乎是逃也似的把它塞進了口袋,一直沒敢打開。

此刻,在死寂的清晨,在母親痛苦的咳嗽聲和窗外不懷好意的鉛灰色天光裏,那信封像一個沉默的詛咒,散發着令人心悸的氣息。江默盯着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清晰的月牙印。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帶着一種近乎自虐的勇氣,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撕開了信封的封口。

裏面只有一張薄薄的A4紙。是青雲高中教務處抬頭的正式文件。上面用最標準、最冷酷的宋體字打印着:

處分決定

學生江默(學號:201XXXX),在XXXX年全國普通高等學校招生統一考試中,經查實存在嚴重作弊行爲,情節惡劣,影響極壞。爲嚴肅校紀校規,維護教育公平和學校聲譽,經校務會議研究決定:給予江默同學開除學籍處分。此決定自即日起生效。

青雲高級中學(公章)XXXX年X月X日

沒有多餘的解釋,沒有申辯的機會,甚至吝嗇於一個手寫的籤名。只有那個鮮紅的、象征着不容置疑權威的公章,像一灘凝固的血,狠狠地砸在江默的視網膜上,也砸碎了他心底最後一絲僥幸。

開除學籍。

這四個字像四把淬了毒的冰錐,精準無比地刺穿了他搖搖欲墜的意志。他感覺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只有心髒在冰層下瘋狂地、徒勞地掙扎跳動。空氣變得稀薄,他張大了嘴,卻吸不進一絲氧氣,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迅速蔓延至頭頂。

完了。一切都完了。

沒有學籍,意味着他連復讀的資格都被剝奪。他通往大學、通往那個可以改變命運、讓母親過上好日子的唯一道路,被徹底堵死,並且用最恥辱的方式釘上了棺材板。周倩,周家……他們不僅要他身敗名裂,還要徹底碾碎他所有的希望,把他打入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淵!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終於沖破喉嚨,江默猛地彎下腰,雙手死死抓住桌沿,指關節因爲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他劇烈地喘息着,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滾燙的液體在眼眶裏瘋狂積聚,卻被他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逼了回去。不能哭。不能在母親面前崩潰。她已經承受了太多。

就在這時,堂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突然被拍得震天響!

“砰砰砰!砰砰砰!”

“王秀花!江默!開門!快開門!”

是王大貴那粗嘎、蠻橫、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急迫的吼叫聲,穿透薄薄的門板,像重錘一樣砸在江默的耳膜上。

江默渾身一僵,心髒再次狂跳起來。他下意識地看向布簾的方向,母親的咳嗽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和一聲帶着驚恐的微弱詢問:“誰……誰啊?”

“媽,沒事,你躺着別動!”江默壓低聲音急促地說了一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直身體,抹了一把臉,努力壓下翻騰的情緒,才轉身走向門口。

他剛拔掉門閂,門就被一股大力從外面猛地推開!王大貴那肥胖的身軀幾乎擠滿了門框,他今天沒穿汗衫,換了一件皺巴巴的廉價西裝,腋下夾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臉上油光發亮,小眼睛裏閃爍着一種混合着幸災樂禍和焦躁不安的光芒。他身後,不出所料地跟着幾個探頭探腦、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鄰居。

“江默!你他媽還知道在家躲着?”王大貴一進門,那唾沫星子就幾乎噴到江默臉上,帶着一股濃烈的廉價煙草和隔夜酒氣的臭味,“看看!看看你們家幹的好事!把我們整個小區的臉都丟到太平洋去了!”

他不由分說,一把將腋下的公文包扯開,從裏面掏出一疊打印出來的A4紙,劈頭蓋臉地摔在江默胸口。紙張散落一地,最上面一張的標題觸目驚心——《寒門之恥!深扒高考零分作弊犯江默及其家庭背景》。

“你自己看看!網上都傳瘋了!”王大貴叉着腰,唾沫橫飛,“連你媽在哪兒擺攤,你爹怎麼死的,你家這破房子什麼時候蓋的,都被人扒得一幹二淨!還有你媽以前在廠裏幹活偷拿邊角料的事,也被人翻出來了!現在全城的人都在看我們XX小區的笑話!熱搜上掛着呢!‘高考作弊犯的狗窩’!‘賊窩小區’!你知道這對我們小區的名聲有多大影響嗎?啊?!”

江默彎下腰,手指顫抖着撿起一張飄落到腳邊的紙。上面不僅有他和母親模糊的生活照(顯然是偷拍的),還有他家這間破平房不同角度的照片,甚至詳細列出了母親王秀花每天出攤的時間和地點!文字更是極盡惡毒之能事,將他描繪成一個從小手腳不幹淨、心理扭曲、因極度貧困和嫉妒而鋌而走險的卑劣作弊者,而母親則被暗示爲縱容甚至教唆兒子犯罪的底層愚婦。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席卷了江默的全身,燒得他雙眼赤紅。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王大貴:“這是污蔑!是造謠!我媽從來沒偷過東西!我也沒作弊!”

“污蔑?造謠?”王大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指着散落一地的打印紙,“證據呢?人家有圖有‘真相’!視頻都拍到了你偷試卷!你拿什麼證明清白?啊?就憑你一張嘴?”他往前逼近一步,幾乎要貼到江默身上,那油膩膩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江默的鼻尖,“我告訴你江默!因爲你,我們小區現在成了全縣的笑柄!房價要是跌了,你和你媽賣血賣腎都賠不起!街道辦已經接到無數投訴電話了!影響太惡劣了!”

他身後的一個中年婦女,平時就愛嚼舌根,此刻也尖着嗓子幫腔:“就是!王主任說得對!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們家兒子明年還要考大學呢,現在可好,別人一聽我們是XX小區的,都用那種眼神看我們!這以後可怎麼辦啊!”

“趕緊搬走吧!求求你們了!別連累大家!”另一個老頭也甕聲甕氣地說道,眼神裏滿是嫌棄。

“看着挺老實一孩子,怎麼幹出這種事……”

“窮瘋了唄,想走歪路……”

那些或鄙夷、或厭惡、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再次像針一樣密密麻麻地扎在江默身上。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鬧市中央,承受着所有人的唾棄和審判。屈辱、憤怒、絕望……種種情緒在他胸腔裏瘋狂沖撞,幾乎要將他撕裂。

“王主任……”布簾被掀開一角,王秀花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她顯然強撐着病體,臉色比昨天更加灰敗,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扶着牆才能勉強站穩。她看着散落一地的“罪證”,看着兒子被衆人圍攻的慘狀,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她對着王大貴,臉上擠出一個卑微到塵埃裏的、近乎哀求的笑容,“您……您消消氣。求求您……跟大家說說好話……我兒子……他不是那種孩子……這裏面肯定有誤會……求您了……”

“誤會?”王大貴冷哼一聲,看都不看王秀花,仿佛她只是一團礙眼的空氣,“王秀花,我看你是老糊塗了!證據都甩臉上了還誤會?慈母多敗兒!就是你這種沒見識的媽,才養出這種丟人現眼的兒子!”他厭惡地揮揮手,像是在驅趕蒼蠅,“我警告你們!趕緊想辦法把網上的事情平息了!要是再讓我們小區跟着丟臉,影響了大家的利益,別怪我們不客氣!街道辦第一個不答應!到時候,可就不是說說這麼簡單了!”

說完,他狠狠瞪了江默一眼,又掃了一眼屋內家徒四壁、簡陋寒酸的陳設,從鼻腔裏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這才帶着那幾個看熱鬧的鄰居,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留下那扇破門在風中吱呀作響。

“砰!”

江默猛地沖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摔上門,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門板,胸口劇烈起伏,剛才強壓下去的怒火和屈辱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岩漿,在體內奔涌咆哮,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他閉上眼,王大貴那副醜惡的嘴臉,鄰居們冷漠鄙夷的眼神,還有地上那些打印紙上惡毒的文字和偷拍的照片,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瘋狂閃現、疊加、放大。

“默娃……”王秀花虛弱的聲音帶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枯瘦如柴的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別……別理他們……媽信你……媽知道你是好孩子……”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卻像一把最鈍的刀子,在江默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反復切割。

母親那卑微的、帶着無盡心疼和毫無保留信任的安慰,徹底擊潰了江默最後一道防線。他猛地睜開眼,看到母親布滿皺紋的臉上,淚水無聲地流淌,那雙曾經爲他遮風擋雨、此刻卻只剩下無助和恐慌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媽……”江默的聲音哽咽了,他一把將母親瘦小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體緊緊摟進懷裏。母親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廉價肥皂和淡淡油煙味的氣息,此刻卻讓他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是他!都是他!是他連累了母親!是他讓母親跟着他承受這無妄之災,承受這世人的白眼、唾罵和無窮無盡的羞辱!

“對不起……媽……對不起……”他把臉深深埋在母親單薄的、硌人的肩膀上,滾燙的淚水終於沖破堤壩,洶涌而出。他像個迷路的孩子,在母親懷裏失聲痛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化作滾燙的淚水,浸溼了母親肩頭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衣裳。

王秀花也緊緊抱着兒子,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着他的背,無聲地安慰着。她的眼淚也流得更凶了,但她強忍着沒有哭出聲。她知道,兒子此刻需要發泄,更需要她的支撐。這個家,風雨飄搖,她不能倒下。她只是更緊地抱住他,用自己瘦弱的身軀,試圖爲兒子隔絕哪怕一絲來自外界的冰冷惡意。

不知過了多久,江默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他鬆開母親,胡亂地用袖子抹了把臉,眼睛紅腫得厲害,臉上淚痕交錯。

“媽,我沒事。”他啞着嗓子說,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讓母親安心,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您別擔心。我……我去洗把臉。”

他逃也似的沖進狹小、沒有窗戶、只夠轉身的衛生間,擰開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譁譁流下,他雙手捧起水,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自己臉上。冷水刺激着皮膚,帶來短暫的麻木,卻絲毫澆不滅心頭的火焰。他抬起頭,看着掛在斑駁牆壁上那面布滿水漬、邊緣破損的小鏡子。鏡子裏映出一張蒼白、憔悴、雙眼紅腫、寫滿絕望和屈辱的年輕臉龐,額前幾縷溼漉漉的黑發黏在皮膚上,更添幾分狼狽。

這還是他嗎?那個曾經躊躇滿志,夢想着用知識改變命運,讓母親過上好日子,眼神裏總是帶着一股不服輸倔強的江默?

鏡中的影像模糊了,氤氳的水汽中,仿佛有無數個畫面在重疊閃現:寒冬臘月,教室裏空無一人,他裹着那件袖口磨破、早已不保暖的舊棉襖,凍得手指僵硬發紫,卻依然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演算着習題,呼出的白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霜花;盛夏酷暑,蚊蟲在悶熱的小屋裏肆虐,嗡嗡作響,他點着蠟燭(爲了省那點可憐的電費),汗水如同小溪般順着鬢角、脖頸流淌,浸透了薄薄的汗衫和身下的草稿紙,模糊了字跡,他卻只是抹一把汗,拿起蒲扇胡亂扇兩下,繼續咬着牙啃着那些艱深的物理公式;每次月考成績公布,當他拿着年級第一、分數遙遙領先的試卷跑回家,興奮地、帶着點小驕傲地遞給母親看時,母親那疲憊卻欣慰無比的笑容,和小心翼翼撫摸試卷的動作,是他熬過無數個枯燥夜晚最大的慰藉和動力……

那些浸透着汗水、淚水、孤寂和微弱卻堅定希望的日日夜夜,那些寫在泛黃筆記本上、承載着一個少年全部未來和尊嚴的夢想……難道就這樣被周倩輕飄飄的謊言,被一場精心策劃、洶涌澎湃的網暴,被鄰居幾句刻薄惡毒的閒言碎語,被一張冰冷無情的開除通知,徹底碾碎,化爲烏有,連一點殘渣都不剩?

“爲什麼……”江默對着鏡子裏那個模糊的、陌生的自己,無聲地嘶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幾乎滲出血來,“爲什麼寒門的路……就這麼難走?爲什麼努力……換來的不是尊重,而是更深的踐踏?!爲什麼?!”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布滿污垢的瓷磚牆壁上!

“咚!”

沉悶的響聲在狹小的衛生間裏回蕩,指骨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皮膚瞬間破裂,滲出血絲。但這肉體上的疼痛,卻遠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他頹然地靠着溼滑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上,刺骨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褲子瞬間侵襲全身。

衛生間外,傳來母親極力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還有她摸索着,繼續擦拭那些煎餅工具的聲音——鐵鏊子、刮板、油刷、面糊桶……那細微的、固執的、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堅持的聲響,像最細最鋒利的針,一下下扎在江默的心上。母親還在堅持。她還在想着明天出攤。她還在想着用那雙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去掙那微薄的、可能還要承受更多指指點點和羞辱的辛苦錢,來支撐這個搖搖欲墜、風雨飄搖的家,來支撐他這個被全世界唾棄、前途盡毀的兒子。

而他呢?他能做什麼?除了憤怒,除了絕望,除了這無用的眼淚,他還能做什麼?他連保護母親不受傷害都做不到!他連爲自己辯白一句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蜷縮在冰冷肮髒的地上,像一只被拔光了利爪和牙齒、傷痕累累的困獸。窗外,天色依舊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着,沒有一絲放晴的跡象,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手機依舊關機,扔在堂屋的角落,像一塊隨時會引爆的烙鐵。可他知道,網絡上的風暴不會因爲他的逃避而停歇。周倩的爪牙們不會罷休。鄰居們的白眼和議論只會隨着那張開除通知而愈演愈烈。母親的眼淚和擔憂,像最沉重的枷鎖,套在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緊,讓他窒息。

家,這個曾經唯一能給他溫暖和庇護的港灣,此刻也變成了風暴最猛烈的中心。他無處可逃。

絕望,如同冰冷粘稠的瀝青,從四面八方、從頭頂腳下、從每一寸空氣裏涌來,將他一點點淹沒、吞噬。他仿佛沉入了無底的深海,四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巨大的水壓,看不到一絲光亮,聽不到一點聲音。高考零分的恥辱,全網網暴的羞辱,鄰居的唾棄,校方的無情開除,母親的病痛和眼淚……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他年輕的、尚未真正堅硬的脊梁上,幾乎要將他壓垮、碾碎,挫骨揚灰。

他緩緩抬起那只砸牆受傷的手,捂住自己布滿淚痕的臉。滾燙的淚水再次從指縫間滲出,混合着手背上滲出的血絲,滴落在冰冷潮溼的地面上,無聲無息,轉瞬便被肮髒的水漬吞沒。

風暴,才剛剛開始加速。而他,已經站在了懸崖的最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萬劫不復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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