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福繞着那面逐漸淡化的金色虛擬餐箱，整整轉了五圈。他先是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懸浮在空氣中的光點殘影，指尖傳來微弱的灼熱感，嚇得他“嗷”一聲縮回手，又忍不住湊近細看。
“龍、龍天哥！”他說話都結巴了，“這真是咱家祖傳的功夫？我怎麼從來沒在藏經閣見過這種……這種會發光還帶花紋的招式？”
他指着餐箱側面尚未完全消散的藍色袋鼠圖案，那圖案在陽光下泛着奇異的光澤。幾個躲在廊柱後面偷看的武家年輕弟子也探出頭來，眼睛瞪得溜圓。
武龍天強作鎮定，雙手負在身後，擺出武俠片裏高人出場的姿勢，四十五度角仰望祠堂屋檐下的蜘蛛網，用盡可能深沉的語調說：“此乃武家秘傳之秘傳，傳男不傳女，傳嫡不傳庶，傳心性純良、骨骼清奇、有緣悟道之人。”說完自己心裏都犯嘀咕——這台詞怎麼越說越像江湖騙子？
偏偏就在這時，兜裏的手機震動了。他借着轉身的機會掏出來瞄了一眼，屏幕幽幽亮着：
【叮！檢測到潛在員工：武小福】
【年齡：16歲】
【修爲：武者練體初階（停滯三年）】
【天賦測評：根骨中等，耐力上等，忠誠度95%】
【系統建議：可培養爲骨幹騎手】
【是否發放《外賣員入職心理測試及業務能力考核題（神啓大陸修訂版）》？】
武龍天眼角抽搐。這系統是哪個黑心企業開發的？崗前測試還分心理和業務兩套？他硬着頭皮點了“是”，然後把手機塞回兜裏，清了清嗓子。
“小福啊。”他攬過還在研究金色光點的小胖子肩膀，語重心長，“哥問你幾個問題，考考你是否有悟性。”
“您、您說！”
“第一題。”武龍天豎起一根手指，“假如你接了個急單，要送一鍋滾燙的‘烈焰鳳凰湯’到城東李法師家。但路上遭遇暴雨，保溫結界被破，湯溫下降三成。送到時李法師正要出門參加魔法研討會，只給你三十息時間解釋。此時你當如何？”
武小福苦着臉想了好一會兒，試探道：“賠、賠錢？或者承諾重做一鍋？”
“錯！”武龍天痛心疾首地拍大腿，“大錯特錯！第一步，立刻施展基礎火系升溫術——別告訴我你沒學，武家藏書閣地下一層第三排左數第七本《魔法入門：從點火開始》就有記載——在三息內將湯溫恢復至沸點邊緣。”
“第二步，用風系魔法‘和風術’在湯鍋表面形成旋渦，制造‘此湯需趁熱飲用，否則魔力流失’的緊迫感。”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壓低聲音，左右看看，確定那幾個偷聽的弟子都豎起耳朵後，才神秘兮兮地說，“從懷裏掏出張提前準備好的符紙，用魔力激活，讓符紙上浮現一行字：‘此湯經風雨淬煉，火元素活性提升三成，乃機緣巧合所成之珍品’。記住，表情要誠懇中帶着驚喜，仿佛是你發現了寶藏而不是搞砸了訂單。”
武小福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這、這不是騙人嗎？”
“這叫化危機爲轉機！叫用戶體驗的創造性解決方案！”武龍天義正辭嚴，“記住，在神啓大陸送快遞，不僅要拼速度、拼服務，更要拼演技、拼話術！”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如果客戶是亡靈法師，這招就不靈了——他們喜歡涼的。這時候你得說‘特意爲您保留了風雨中的陰寒之氣，有助於滋養魂火’。”
角落裏傳來“噗嗤”一聲笑，是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頭，見被發現，趕緊縮回柱子後面。
武龍天裝作沒看見，繼續出題：“第二題。你同時接到兩個訂單，一個送往魔法學院圖書館，是院長要的《古代禁咒大全（典藏版）》，重三百斤，配送費五個靈石；另一個送往城南貧民窟，是獨居老人要的一小袋治咳嗽的草藥，配送費一個銅板。但兩個訂單截止時間相同，你的飛行魔獸一次只能載一單。你送哪個？”
“送貴的！”武小福這次答得很快，“五個靈石呢！”
“又錯！”武龍天搖頭，“你應該立刻用傳訊術聯系附近的同行，把草藥訂單以半個靈石的價格轉包出去——別嫌少，薄利多銷。然後你親自送禁咒書，送到後要向院長展示你因爲搬書而紅腫的肩膀，並‘不經意’提到剛才放棄了另一個高價訂單，只爲優先保障他的學術研究。”
“這樣院長一感動，不僅給你五星好評，還可能額外打賞，甚至長期合作。而那個接了你轉包訂單的同行，還會覺得你夠意思，下次你有難處他也幫你。這叫雙贏，不，三贏！”
武小福已經徹底懵了，掰着手指頭算賬，越算眼睛越亮。
“第三題——”
“等等！”小胖子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武龍天胳膊，“龍天哥！你剛才擋火球時用的是魔法？！咱們武家祖訓嚴禁修習魔法啊！長老們說那是旁門左道，會污了武者純粹的氣血……”
武龍天勾住他脖子往祠堂後門帶，邊走邊壓低聲音：“小福啊，你知道爲什麼武家這些年從大陸頂尖勢力淪落到被楊家這種三流家族騎臉上門嗎？”
“爲、爲什麼？”
“因爲太死板！”武龍天痛心疾首，“你看看楊家那些法師，打架前要擺姿勢、念咒語、搓法球，一套流程下來少說十息。這要趕上送外賣，客戶早餓死了！再看咱們武者，講究什麼‘氣沉丹田’‘意守玄關’，送個快遞還得先打坐半柱香調息，這效率怎麼跟人競爭？”
他順手從供桌上撈了個幹巴巴的供果，在衣袖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酸得齜牙咧嘴：“時代變了！現在講究的是復合型人才！武者體質強，耐力好，扛着三百斤包裹能日行八百裏；魔法師手段多，能保鮮、能加速、能定位。咱們要是把兩者結合，搞出個‘武法雙修物流體系’，那還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武小福被他侃得暈暈乎乎，只覺得龍天哥說的每個字都充滿道理，但又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兩人走到祠堂後院那棵老槐樹下，武龍天從懷裏掏出一塊巴掌大的木牌——其實是剛才用廚房燒火棍臨時削的，字跡歪歪扭扭，還沾着炭灰：
【武家速運誠聘英才】
任職要求：
1. 跑得比風系魔獸快，扛得比土系巨魔重
2. 面對魔法師客戶不卑不亢，面對武者客戶不驕不躁
3. 差評不哭鼻子，好評不驕傲自滿
4. 有“爲了五星好評願意給客戶孩子輔導魔法作業”的覺悟者優先
福利待遇：
5. 包教包會《鬥氣化形·餐箱守護術》前三層
6. 魔法入門指導（風、火、土三系任選其一）
7. 每月十靈石底薪+每單百分之五提成+全勤獎
8. 年度優秀員工贈送《如何讓刁鑽客戶心甘情願給五星好評並主動加小費》秘籍
9. 幹滿三年分房子（注：房子在規劃中）
武小福接過木牌，手有點抖：“可、可是龍天哥，咱們上哪兒找客戶啊？城裏人都習慣用楊家的‘風信使’送信，大件貨物都找‘地行龍貨運’……”
話音未落，武龍天兜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自動亮起，泛着幽幽藍光。他掏出來一看，是個彈窗提示：
【緊急訂單！加急！！超級加急！！！】
客戶：黑風林隱士·餓急了的魔導師奧蘭多
訂單內容：秘制烤岩羊腿一只（要求變態辣，灑滿地獄火椒粉）
取貨地點：城西“老張燒烤”（已接單）
配送地址：黑風林深處·枯木結界內
備注：餓！很餓！非常餓！半小時送不到我就召喚亡靈大軍去你家門口開派對！
配送費：9靈石（基礎3靈石+加急6靈石）
剩餘時間：29分47秒
武龍天眼睛“唰”地亮了。九個靈石！夠武家上下吃三天飽飯了！
更妙的是，屏幕下方還有個小型羅盤界面，一根紅色指針顫巍巍指向西北方向，旁邊標注着實時距離：十裏。指針上方浮動着一行小字：【建議路線：出西門沿黑河上行三裏，左轉進迷霧谷，穿過瘴氣帶後可見枯木標志】
“客戶這不就來了？”武龍天把木牌塞回武小福懷裏，轉身就往廚房跑，“你去找老張拿烤羊腿，記住要變態辣！我去準備裝備——對了，讓賬房支兩個靈石買最好的地獄火椒粉，這單必須完美！”
“等等！”武小福追在後面喊，“黑風林有瘴氣！還有魔獸！而且那個奧蘭多法師脾氣古怪，上次楊家派人去送信，被他變成青蛙扔出來了！”
“所以才要我們武家出馬！”武龍天頭也不回，“記住，危機就是商機！瘴氣說明那裏客戶少競爭小，魔獸多意味着我們可以開發‘魔獸材料代購’業務，脾氣古怪……”他跑過轉角時頓了頓，露出狡黠的笑，“說明他給好評的概率更高——這種人一般不屑於給差評，要麼不給評價，要給就是真心實意的好評。”
武小福站在原地，抱着那塊招聘木牌，看着龍天哥消失在廚房方向的背影，又低頭看看木牌上“分房子”那行小字，突然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在燒。
他撒腿就往賬房跑，邊跑邊喊：“李叔！支兩個靈石！要最好的地獄火椒粉！武家速運第一單，拼了！”
祠堂屋頂上，一只烏鴉歪頭看着院子裏雞飛狗跳的場景，紅眼睛裏閃過一絲疑惑。它拍拍翅膀飛向遠山，落在某個披着灰色鬥篷的人肩頭。
鬥篷人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在羊皮紙上刷刷記錄：
【觀察日志第七日】
目標WLT行爲模式出現重大變化。
1. 掌握疑似上古武技“鬥氣化物”，形態爲方形儲物器具，防御力可觀。
2. 開始傳播“武法雙修”理念，招募人手，行爲具有明顯組織性。
3. 對商業活動表現出異常熱情，與過往情報中“木訥寡言”的描述嚴重不符。
疑點：其鬥氣化物表面的詭異圖案（似袋鼠？）未見記載。
建議：提升監控等級至“乙上”，並調查其近日接觸的所有可疑人物。
——代號：鴉影
他寫完最後一筆，抬頭望向武家院落。透過望遠鏡，他看見那個叫武龍天的年輕人正從廚房翻出一口大鐵鍋扣在背上，又用麻繩綁緊，嘴裏還念念有詞：“餐箱形態不夠霸氣，得設計個更拉風的……”
鴉影沉默片刻，在日志末尾又加了一句：
追加備注：目標可能患有腦疾，建議觀察其是否出現走火入魔症狀。
而此時的武龍天，正盯着系統新彈出的任務流口水：
【主線任務：建立大陸首個“武法雙修”物流網絡】
【階段一：十日內招募五名武者騎手，並完成首單跨城配送】
【當前進度：潛在員工1/5，今日訂單1/5】
【獎勵：武法雙修基礎功法《送啥都快真經·上卷》】
【額外提示：功法修煉需結合配送實踐，好評率將直接影響修煉速度】
他關掉界面，摸了摸背上沉甸甸的鐵鍋，深吸一口氣。
“先定個小目標。”他對自己說，“讓‘武家速運’的藍色小旗插遍神啓大陸每個角落。”
廚房窗外，幾個偷聽的年輕弟子面面相覷。
“藍色小旗是什麼？”
“不知道……但龍天師兄說包分房子。”
“幹了！”
“可長老那邊……”
“長老們都在爲下個月米錢發愁呢，有賺錢的門路能不同意？”
幾個少年交換眼神，默默散開，各自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而武家祠堂裏，供桌上那塊裂開的祖宗牌位，在夕陽餘暉中，似乎微弱地閃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