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寒芒在陽光下微不可察,卻帶着致命的決絕,直指謝長青毫無防備的後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謝長青的全部心神仍沉浸在那枚“冥礦”令牌帶來的震撼與困惑之中,對即將到來的致命危機渾然未覺。
院內風聲似乎都停止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大人小心!”
一聲嘶啞卻尖銳的童叱,如同裂帛,猛地從院牆另一側的角落裏炸響!
幾乎是同時,一塊拳頭大小的硬土塊帶着破空聲,精準地、狠狠地砸向了那簇潛伏着殺機的灌木叢!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幹擾,讓那雙冰冷眼睛的主人扣動弩機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顫動。
“咻——!”
淬毒的弩箭終究還是射出了!但因爲那瞬間的幹擾,它偏離了原本致命的軌跡,擦着謝長青的肩胛骨外側飛過,“咄”的一聲,深深釘入了謝長青面前那具環抱令牌的礦工骸骨的胸腔之中!箭尾劇顫,幽藍的箭鏃距離謝長青的手指不過寸許!
謝長青被這近在咫尺的襲擊驚得渾身一顫,猛地回頭,只看到沒入白骨中的毒箭和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氣息!
“有刺客!”
“保護謝大人!”
院內的禁軍這才反應過來,瞬間炸開了鍋!怒吼聲、拔刀聲、鎧甲碰撞聲響成一片!距離最近的幾名禁軍立刻飛撲上前,用身體將謝長青護在中間,盾牌瞬間舉起,警惕地望向弩箭射來的方向!
而那名潛伏的刺客,一擊失手,又暴露了行藏,毫不戀戰。只聽灌木叢一陣急劇的窸窣響動,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其中竄出,以驚人的速度向着遠處的荒草叢中遁去,身形矮小靈活,幾個起落便已躥出十數丈!
“追!”禁軍隊副目眥欲裂,厲聲大喝,親自帶着三四名身手最好的士卒疾追而去!絕不能放這膽大包天的刺客逃走!
院內一時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謝長青驚魂未定,心髒狂跳,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了一眼沒入白骨中的毒箭,又猛地將目光投向方才發出警示的角落——是那個神秘少年!
只見少年從一堆廢棄的棺木後探出半個身子,臉色蒼白,胸口劇烈起伏,眼中還殘留着未散的驚恐和急切,見謝長青看過來,他急促地比劃了幾個手勢,指了指刺客逃走的方向,又指了指謝長青手中的令牌,最後做出一個“快走”和“危險”的動作,旋即不等謝長青回應,便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再次縮回陰影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是他!他再次救了自己!他似乎認得那令牌,而且知道持有令牌會帶來極大的危險?
謝長青低頭看向手中冰冷的“冥礦”令牌,又看向那支險些奪走自己性命的毒箭,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這令牌究竟是什麼來頭?竟引得有人不惜在禁軍環伺之下強行刺殺?
“謝大人,您沒事吧?”一名禁軍緊張地詢問。
“無妨。”謝長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箭上有劇毒,小心處理。”他示意禁軍將毒箭小心拔出,用油布包裹好,這同樣是重要的線索。
此刻,追捕刺客的禁軍回來了,臉色難看地搖頭:“隊副,那廝滑溜得像泥鰍,對地形極其熟悉,鑽入前面那片亂墳崗深處,不見了。”
隊副臉色鐵青,狠狠地一拳砸在旁邊破敗的門板上。刺客在眼皮底下行凶後又逃脫,這無疑是他們的重大失職。
謝長青卻並不意外。那刺客身手矯健,計劃周密,一擊不中遠遁千裏,顯然是專業之輩,絕非尋常匪類。其目標明確——就是那枚令牌,或者說是可能解讀令牌秘密的自己。
“加強警戒,擴大巡邏範圍。”謝長青沉聲道,目光再次落回地上的礦工骸骨和手中的令牌上。
刺殺的發生,非但沒有讓他畏懼,反而更加證實了這令牌和礦工之死的極端重要性!對方越是急着掩蓋,說明下面隱藏的秘密越是驚人!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令牌,再次仔細檢查那具礦工骸骨。除了緊緊環抱令牌的姿態和異常酥脆的黑褐色骨骼外,他還在骸骨的骨盆和脊椎上,發現了一些極其細微的、類似晶體析出的亮晶晶的斑點,像是長期接觸某種礦物粉塵所致。
“冥礦……”謝長青咀嚼着這兩個字。難道指的是某種特定的、蘊含特殊礦物的礦坑?這些礦工是在開采某種不爲人知的東西?而開采過程伴隨着巨大的危險和……殘忍的儀式(赤冥烙)?
聯想起之前流民胃中的蟲卵和草根,一個更可怕的猜想浮現:那些蟲卵,是否與這“冥礦”有關?是用礦工或流民來培育?或是某種……祭祀礦坑的邪術?
線索愈發撲朔迷離,卻也越來越清晰地指向嵐州地下那些不爲人知的礦洞深處。
必須立刻將這裏的發現告知公主!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範疇!
“立刻派人,以最快速度將此令牌及這裏的情況稟報公主殿下!”謝長青將令牌交給一名禁軍,鄭重囑咐,“告知殿下,疑與‘冥礦’及多起礦工死亡案有關,刺客現身搶奪,情勢危急!”
“是!”那名禁軍也知道事關重大,接過令牌,貼身藏好,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送走了信使,謝長青的心並未放鬆。他環視着滿院的屍骸,深知自己仍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刺客未能得手,絕不會善罷甘休。公主那邊,面對州衙的重重迷霧,又能否順利揭開蓋子?
而那個一次次現身又消失的神秘少年,他到底是誰?爲何三番兩次幫助自己?他比劃的“危險”又指的是什麼?
風雨欲來,這義莊仿佛成了風暴眼中短暫平靜卻危機四伏的孤島。
謝長青深吸一口帶着屍臭和血腥味的空氣,目光變得無比銳利。他走到那具被毒箭射中的礦工骸骨前,深深鞠了一躬。
“安心吧,”他低聲自語,更像是一種承諾,“你們遭遇的一切,絕不會就此沉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