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雷聲,閃電照亮了漆黑的房間,陳知靳邊系睡袍衣帶邊往外走,短發微亂,神情始終很鎮定。
他抬手推開隔壁房門,還沒進去,被阿姨攔住了。
“陳總。”
陳知靳面色微冷,蹙眉問:“她犯病了?”
何姨沒直面他的問題,留下住家的醫生在房間照顧,走出來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已經吃藥了,沒事兒。”
阿姨和醫生都是常玥帶過來的,陳知靳和他們不熟,總會被他們攔住。除了新婚夜,他沒見過常玥發病的樣子。
“陳總,太晚了,您也早點休息。”何姨說。
陳知靳“嗯”了一聲,轉身回房間時又聽到裏面的聲響,他腳步停頓,還是問了一句,“她爲什麼發病?”
何姨不想多談,但也顧忌面前人的身份,“她小時候……大概四五歲吧,去港島的時候被綁架了,受到了驚嚇就這樣了。現在長大了,情況也一年比一年穩定,您不用擔心。”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您也不要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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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玥知道自己又不正常了,只是不清楚自己不正常的狀況維持了幾天。
意識清醒的時候,一切恢復如常。
她睡醒下樓去了餐廳,房子裏很安靜,何姨在準備午餐食材,問她想吃什麼。
常玥看了一眼:“準備這麼多?”
“前段時間一直喝藥,你也沒什麼胃口看看這都瘦了多少?”何姨遞了一杯熱牛奶,叮囑她全喝完,“大少爺也在呢,午餐你們要一起吃的。”
從生疏的“陳總”到“大少爺”,不知道爲什麼,何姨稱呼轉化很迅速自然。
常玥喝牛奶的動作短暫停了下,仰頭看緊閉的主臥門,“他還沒走?”
陳知靳一向公務繁忙,今天也不是休息日,這個點還待在這裏,有些出乎預料。
“沒走。”何姨說:“大公司少東家也不好當,昨天半夜在開會,今天早上七點沒到,進了書房就沒出來。”
陳知靳是出了名了工作狂,這一點常玥早有耳聞。之前她見過他開會,不眠不休工作兩天,比他年齡還大兩輪的下屬,犯了錯被他訓的大氣不敢喘。
常玥喝完牛奶,沒繼續聽何姨聊陳知靳,轉身去了別墅後院。
幾天降雨過後天氣轉晴,這裏雖然偏僻,由於投入了巨額做設計,布景很好看。後院是一大片草坪,太陽曬了一早上,踩在上面柔韌發暖。
灰白相間的阿拉斯加臥在草坪裏,聽到腳步聲,起身甩甩毛朝跑了過來
這條阿拉斯是陳知靳養的,據說已經養了很多年。體型高大看着威風凜凜,性格卻溫和,不咬人就是愛撲人。剛結婚那段時間,常玥被它撲倒過很多次。
常玥往後退了幾步,並不想和能把她撲倒的巨型犬親密接觸。
剛一轉身,阿拉斯加立即提速追了上來,繞到面前舉起前爪激動的往懷裏鑽。
常玥被撲的有些無措,承受不住沖擊力往後退了好幾步,說話沒威懾力,反倒笑起來。
邊躲邊按着狗頭不讓它舔自己。
“Milk,坐下。”一道低冷的指令。
阿拉斯加立即溫順安靜。
常玥扭頭看。
陳知靳着裝整齊,臂彎裏搭着一件西裝外套,站在外廊裏看着他們。
他高而顯眼,可能清醒的時候更知道怎麼僞裝,眼底也沒有那晚明晃晃的清寒和欲色。
陳知靳走了過去,抬手一個簡單的手勢,興奮過頭的阿拉斯加不敢造次,興奮的圍着主人跑了幾圈,吐着舌頭乖巧的蹲了下來。
常玥安靜站在一旁看它轉圈。
陳知靳沉聲又說了一個指令,Milk聽到指令飛奔而去,很快嘴裏銜着一個玩具跑了回來。
他抬手摸了狗頭。
常玥低頭盯着阿拉斯加看,覺得這狗下一秒就要因爲贊賞性的撫摸笑出來。
陳知靳垂眸,目光停留了幾秒。
與他一絲不苟的生活習慣不同,她的生活堪稱災難級的散漫,快到中午身上的睡裙還沒有換,披了一條披肩,低低扎着的頭發有幾縷貼在後頸,黑白對比格外惹眼。
身體也不怎麼好,病發的時候更顯羸弱。
江明舟當着陳知靳的面說,那就是個紙糊的燈籠美人。
在看到她被一條狗差點撲倒時,陳知靳認同了江明舟“燈籠美人”的評價。
常玥第一次見Milk這麼乖巧,抬了一下手,又沒摸上去。
陳知靳視線停頓,手指往上順了一下狗的脖子。Milk自動把頭往上頂,頂到常玥的手心,毛茸茸又泛熱的觸感很好。
因爲身高差,一抬頭又看到在襯衫領口下半露不露的抓痕。
常玥對這段婚姻的最理想期待是互不幹涉,然而事情並不會全然按照她的想法進行。
就像她無法控制心裏滋生的,對他的排斥抗拒。陳知靳時常會有一些打破“互不幹涉”準則的舉動。
比如結婚那天理所當然的解開衣扣親她,比如昨晚突然靠近的舉動。
這一切都表明,他並沒打算拿她這個老婆當花瓶擺設。
常玥知道這段婚姻代表什麼,又牽扯着什麼。
要和平相處。
沒遮掩處理的傷疤提醒了她,打人確實有點兒過分。她想緩和一下關系,“你什麼時候走?”
陳知靳說:“下午。”
常玥說:“我下午要回一趟家,搭一下你的車,可以嗎?”
陳知靳沒說可不可以,只問:“回你爸媽家?”
常玥說好久沒回去了。
她回去的願望沒那麼強烈,但趙靜不知道從哪裏得到她從陳家搬出來的消息,一直打電話要她回去一趟。
陳知靳:“今天不方便,過幾天再一起去拜訪伯父伯母。”
之前婚禮鬧得那麼難看,他這種話話說的還算客氣。
常玥不想一個人回去應付父母,點頭答應。
陳知靳顯然有工作要忙,離開後院之前,示意修建綠植的工人將狗牽走。
常玥坐在秋千上曬了一會兒太陽,給母親回了電話說過幾天再回去。
趙靜聽她說完,問她最近和陳知靳怎麼樣?
常玥抬手擋刺眼的太陽,看到柵欄外駛離的車子,語氣平靜說挺好的。
趙靜又說了很多,無外乎讓她維系好關系。
常玥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嗯,過幾天他和我一起回去。”
趙靜高興了一些,“那就好。”
又問:“最近去看醫生了沒?要好好吃藥,他在你身邊的時候盡量別出差錯·······”
“知道了。”常玥乖巧隨口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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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靳說過幾天再去常家,但這個“幾天”,說不準是什麼時候。
他離開後一直沒有消息。
常玥也不着急,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周時間。
她一個人待習慣了,住在遠離市區的山裏也不覺得無聊,偶爾和何姨管家一起去更深的山泉的處走走,大多數時候都待在房間彈琴。
從小到大總生病,她學東西學得斷斷續續,同齡人今年已經快畢業了,就她大二的課還沒上完。
趙靜對這個女兒一直都是想放棄又不甘心的態度,既然時常發病外出學習不方便,她就將老師請來了家裏。堅持一直學的是樂器。常玥有樂理天賦,和蘇祁沒分手的時候,她參與了蘇祁歌曲的制作。
公寓有一間專門裝修出來的房間,裏面放了很多樂器,常玥最常彈的是鋼琴。放在顯眼角落裏的那把吉他,結婚後常玥就沒碰過。
這段時間精神和身體都穩定了很多,作息也變得規律。
早上她起來得很早,坐在餐廳裏吃何姨準備的餐點,財經頻道正在報道本市的一個籤約儀式。
鏡頭掃過寬敞莊嚴的會議室,何姨看到新聞裏有陳知靳,“不愧是先生和太太一眼就中意的人啊,你看這長相,跟明星似的。”
常玥聽到何姨的話,目光移到電視屏幕上,看到起身和合作方握手的高挺身影。
陳知靳很會長,高大英俊,在將人拉變形的鏡頭裏也不遜色,往外走時長腿闊步。
常玥看着那張臉,有些出神。
她其實並不了解陳知靳的性格,十七歲生日會上第一次見面,她就覺得他不好接近,人後比人前冷漠很多。
相比於他的內在,常玥更熟悉的是他的身體,尤其是背影。
他的背影和一個人很像。只是他比那個人更高、也更挺拔矜冷。
想到這裏,情緒驟然失落。
常玥低頭,下垂的睫毛輕微顫動,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移到了早餐上,拿刀叉切面前的餐點。
客人來的時候,常玥早餐還沒吃完。
門鈴響了好幾聲,何姨起身去看。
半晌也不見人回來,只聽到說話聲,一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
常玥抬頭看,一個面容有些陌生的女人,緊身短裙包裹着傲人身材,踩着高跟鞋的腿又長又漂亮。
這雙出挑的腿很容易就能和“名模”聯系上。
常玥看了一眼,低頭繼續喝粥。
“我是周園,”女人自我介紹。
常玥沒什麼多餘的反應,對一大早出現在這裏的陌生人一點兒不好奇。
女人等了好一會兒,又說:“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說完還是沒等來任何回應,周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陳知靳的老婆比她想象中年輕,也和那些她見過的各色名媛千金不一樣。
具體不一樣在哪裏?周園一時說不上來。
面前從她出現後還安靜吃早餐的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白皙幹淨的鵝蛋臉,似乎精神不太好,帶着幾分遊離感。
常玥喝完了半碗粥,沒理會突然闖入的人,扭頭問一旁的傭人,“何姨,我手機呢?”
何姨皺眉看着陌生女人,示意管家將人送出去,“是不是在樓上,你去找找。”
常玥沒上樓,視線搜索,發現了放在不遠處的手機。
她起身拿了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往回走,重新坐回餐桌前。
發信息不一定回,常玥選擇打電話,打的是短號。
震動幾秒,電話接通了,像是沒想到她會打電話,那頭等了一會兒才問:“怎麼了?”
餐廳很安靜,周園聽着電話裏的聲音覺得耳熟,反應過來,那是陳知靳。
她臉上閃過幾分詫異和無措。
“老公,”常玥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帶着幾分隨意,“有人來家裏找你。”
安靜了兩三秒。
“誰找?”
常玥拿着手機,看了一眼周園,“你的床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