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九月的尾巴上不肯走，老巷子裏的梧桐葉卻已經悄悄黃了邊。居委會的李大媽舉着喇叭在巷口喊：“下周六辦‘老巷文化節’嘍！各家有啥老物件、拿手絕活，都拿出來亮亮相啊！”
沈知夏正在雜貨鋪門口翻曬陳皮，聽見這話眼睛一亮，手裏的木耙子“哐當”掉在地上：“秘瓷！把咱們的秘瓷拿去展覽！”
“不行！”林野的聲音從對面瓷坊傳過來，他正蹲在門口給新燒的瓷坯補水，聞言猛地站起來，圍裙上還沾着陶土，“萬一被人偷了怎麼辦？或者磕了碰了，你賠得起？”
“我怎麼就賠不起了？”沈知夏叉着腰走過去，陳皮的清香混着她身上的火氣，“那秘瓷是死的？藏着掖着能長出花來？王大爺生前總說，好東西得讓大家看着，才有生氣。這文化節多好的機會，讓街坊們都瞧瞧咱們老祖宗的手藝！”
“你懂什麼！”林野也來了氣，手裏的噴壺往地上一墩，水花濺了兩人一褲腳，“上次姓劉的那事還沒吸取教訓？人多眼雜的，出點岔子誰負責？”
“我負責！”沈知夏梗着脖子，“我守在旁邊，誰也別想碰一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臉紅脖子粗。溫硯抱着一摞書從書齋出來，剛好聽見“碰一下”三個字，扶了扶眼鏡：“碰什麼？”
“溫先生你來得正好！”沈知夏像找到救星，“你說，文化節把秘瓷拿去展覽好不好？”
林野搶先道：“溫先生你別聽她的，太冒險了！”
溫硯把書放在門廊的石階上，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展覽可以，但得做足準備。”他看向沈知夏，“得做個結實的展櫃，加鎖，還要安排人輪流看守。”又轉向林野，“秘瓷確實該讓更多人知道，這也是祖輩們想看到的——他們的手藝，能被記住，被喜歡。”
林野張了張嘴，沒再反駁。其實他不是不想讓人看，只是心裏總懸着塊石頭，怕好不容易守住的東西出點閃失。
沈知夏卻樂了，拍了拍溫硯的肩膀：“還是溫先生懂道理！展櫃我來弄，我表哥就是做木匠的，讓他給咱打個最結實的！”
吵歸吵，事還是要辦。接下來的幾天，巷子裏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在收拾老物件：張大媽翻出了外婆的銀鐲子，李大爺找出了年輕時的獎狀，連隔壁的小孩都把爺爺的舊煙袋杆拿來了。
沈知夏的表哥果然給力，兩天就打了個雕花的木展櫃，玻璃罩子厚厚的，鎖是銅制的，看着就扎實。林野則把那套秘瓷仔細擦拭幹淨，裝進錦盒，天天揣在懷裏，生怕磕着。
溫硯趁着兩人忙，開始整理王大爺的遺物。老人沒什麼值錢東西，只有一箱子舊衣服，幾本磨破的評戲本子，還有個落滿灰塵的木箱——正是之前裝《巷陌窯火圖》的那個。
他以爲箱子空了，拿起時卻覺得有點沉。打開一看，底下還有個鐵皮盒，鏽跡斑斑的，用小鎖鎖着。溫硯想起王大爺床底下那串鑰匙，找出來試了試，“咔嗒”一聲，鎖開了。
鐵皮盒裏沒有別的，只有一張泛黃的合影，比之前那張祖輩三人的照片稍大些，邊角都卷了。照片上還是沈爺爺、林爺爺和溫祖父，但旁邊多了個年輕女子，梳着兩條麻花辮，穿着藍布褂子，手裏捧着個瓷盤，盤沿缺了個角，露出的部分能看出和秘瓷一樣的冰裂紋。
女子站在林爺爺旁邊，笑得眉眼彎彎，林爺爺看着她，嘴角也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笑，手裏偷偷藏着個小瓷娃娃，像是要送給她。
“這是誰？”溫硯愣住了。之前的日記和王大爺的講述裏，從沒提過有這麼個女子。他放大照片，仔細看女子手裏的瓷盤，缺角的位置，正好能和他們找到的兩塊瓷片拼上——這分明是秘瓷套裝裏的盤子！
照片背面用鉛筆寫着行小字，字跡娟秀：“民國三十六年秋，贈阿月。”
“阿月？”溫硯把照片小心地夾進日記本，心裏疑竇叢生。這女子是誰？和林爺爺是什麼關系？她手裏的秘瓷盤，又去了哪裏？
傍晚，沈知夏和林野累得滿頭大汗，湊到書齋來歇腳。沈知夏剛要炫耀展櫃多結實，就看見溫硯手裏的照片，一下子湊了過去：“這是誰啊？長得挺好看！”
林野也探過頭，看到照片上的林爺爺，臉一下子紅了：“這……這是我奶奶？”他小時候聽爸說過，奶奶叫“阿月”，也是燒瓷的，後來生他爸時難產走了，爸沒見過，也沒留下照片，所以他一直以爲是傳說。
“你奶奶？”沈知夏眼睛瞪得溜圓，“那她手裏的瓷盤……是秘瓷套裝裏的盤子？”
溫硯點頭：“背面寫着‘贈阿月’，應該就是你奶奶。這說明，秘瓷不止杯、瓶，還有盤子，而且很可能……在你奶奶的娘家人手裏。”
林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我奶奶家在景德鎮，我爸說當年奶奶走後，姥姥家就斷了聯系……難道這盤子還在那邊？”
“說不定。”溫硯把照片收好，“王大爺把照片藏得這麼深，肯定有原因。或許，這盤子裏藏着更重要的秘密。”
沈知夏忽然拍了下手：“文化節！說不定能借着文化節，打聽打聽景德鎮那邊的消息！”
林野卻皺起眉：“現在最重要的是文化節別出岔子。等過了節，我再想辦法聯系景德鎮那邊。”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漸漸暗了，“明天就是文化節了，咱們再檢查檢查展櫃。”
三人拿着手電筒，去看巷口搭好的展台。展櫃穩穩地放在最中間，玻璃擦得鋥亮，林野親手鎖了鎖，又拽了拽，確認沒問題才放心。
月光灑在展櫃上，像蒙了層銀霜。沒人知道，這平靜的夜晚背後，除了即將到來的文化節，還有一張舊照片掀起的漣漪。那個叫“阿月”的女子，她手裏的秘瓷盤，會是這場傳承故事裏，又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折嗎？
（下一章預告：文化節當天，秘瓷一亮相就引起了轟動，不少人圍着看，嘖嘖稱奇。就在這時，一個戴着墨鏡的陌生男人擠進人群，盯着秘瓷盤的位置看了半天，問：“這套瓷，是不是少了個盤子？”沈知夏心裏咯噔一下，剛要追問，男人卻轉身消失在人群裏……）
（本章完）
